第一章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,如需更多好书,请访问 http://www.bookben.cn/   这是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,虽然外观看起来和两旁的住家没什么不同,里面却是卧虎藏龙,“恋生活月刊”每个月近百篇的采访稿与两百多页图文并茂的内容都在这里产生。   一楼有厨房、小餐室及客厅。由于出版的是女性杂志,装潢上也大胆的采用鲜丽的女性色调,让人一进门就能感受到一股柔软与温馨。   踏上二楼,才是办公的区域。以黄色为主的设计令整间办公室看起来充满活力,特别的是,由于在这里工作的同事清一色都是女性,因此每个人布置得像家一样,一堆毛茸茸的玩具或坐或吊或趴的装饰在四周。   三楼则是专业的摄影工作室,专门拍摄厂商当季的最新产品,因此,不时可以看见时尚模特儿在这儿进进出出。   今天的模特儿是一只娇小安静的得奖贵宾狗。   他穿戴着今年春季最流行的狗服饰,高贵地蹲坐在摄影机前。   摄影棚里的气氛有点沉闷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拍摄的对象是一只狗的原因,摄影师不太会带动气氛,只是一味地埋头猛按快门。   雅以手掩口,悄悄的打了一个呵欠。   “怎么这么闷呀!害我一直提不起劲来。”她刻意压低声音说话,不让摄影师听到她的抱怨。   华容闻言,不禁抿着嘴笑。她和雅已经认识五年了,从以前的同事关系到现在合伙创办“恋生活月刊”,还不了解她吗?   “真的是闷吗?我看你应该是精神不济吧!谁晓得你昨天疯到几点?”   雅伸出三根手指,神秘兮兮笑着。   华容张大眼睛,也压低了声音。“半夜三点吗?还是……一晚三次?”她促狭地问。   雅一掌打在她的背上,故作生气状。   “你以为我是什么?浪女吗?我也是有原则的。”   “少来了!到底几次?”华容看穿好友的伪装,冷笑地问。   拗不过华容的坚持,雅脸上出现娇羞的红晕,小声地说:“两次而已。”   “小姐,你昨晚才认识他耶!居然就在床上热战两回合?!”华容圆瞠大眼,低声惊呼。   雅看见摄影师瞥过来的眼神,赶紧对他装出一个假笑,暗地里则偷捏华容一把,惩罚她的大嗓门。   “奇怪,怎么能够这么有效率呢?”华容自言自语地说。   “春宵一刻值千金,不好好把握怎么行呢?”   “可是,他算是陌生人耶!”华容满脸疑惑地盯着雅。   雅耸肩,不甚在意地说:“只要感觉对就好,想这么多干嘛?”   “可是……没有爱情的性……”华容踌躇地说。这一直是她们两人争论已久,却始终没有答案的话题。   “我也没办法呀!谁教爱神不眷顾我,我只好寻求次等的替代品!我才没办法像你一样守身如玉的痴痴等呢!”   华容的脸顿时蒙上阴影,牵强地说:“我没有特别在等什么,只是无法接受这种速食的性爱罢了!”   雅没察觉到自己的失言,伸手又掩住一个呵欠,含糊地说:“那你可以考虑试试看,你会发现它能宣泄所有不满的情绪,让你仿如重生一般。”   终于,摄影师的头从相机布幕后伸了出来,如释重负地宣布摄影结束。   “好啦!可以收工了。”   在与摄影师敲定看片的时间后,她们目送他离开。   雅深深的叹口气,一脸惋惜地说:“说真的,到目前为止,我还没见过有哪位摄影师的水准比得上谢永聿的。”  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,她转头看见华容落寞的神态,才惊觉自己的失言。   “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提起……”   “没关系。”华容强挤出一丝笑容,低头收拾椅子上的狗饰品。   雅带着愧疚,跟在她身后整理杂物,在心里直骂自己是笨蛋。   “雅看片的事就交给你了,我明天出国。”华容淡然地转移话题。   “行李准备得怎么样?”   “差不多了。”   “这次不多留几天?或者顺道去法国,还是意大利逛逛?至少也买几件名牌衣服犒赏自己嘛!”雅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,试着怂恿她。   “去英国三天就够了。”华容轻声地说。   顿时,四周仿佛笼罩着一层低气压,压得雅的胸口快喘不过气来。每次谈到这件事,她都要谨慎小心的说话,害怕会刺激到华容。   “又是同样的行程?”她还是忍不住问了。   “没变多少。”华容弯腰拾起地上的狗链,长长的睫毛低垂着,掩住她的情绪。   “容容,你为什么每年都要这样——”像是要发泄情绪一般,雅将手中的杂物用力地扔进一旁的箱子里,不知道该不该将话说完。   “怎样?”华容的声音平淡,她背对着雅,试着缠绕手中的绳子。   雅深吸了一口气,鼓起勇气将憋在心中的话说完,“这样折磨自己。”   “我也不知道。”华容望着手中乱成一团的绳子,茫然地说:“也许是害怕回忆会被时间冲淡吧!”   “或许你该考虑忘掉那一段回忆。”雅语重心长的说。   “我不行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因为那是我拥有过最美的回忆。”   华容放弃整理手中纠缠不清的绳子,索性将它丢进箱子内,径自下楼,走进自己的办公室。   雅看着好友削瘦的背影,喃喃地低语。“我看,是最痛的回忆吧!”   ???   华容整理着桌上的文件,在纸条上详列待办的工作事项之后,她朝新来的助理美湄招手。   美湄赶忙轻快地跑过来。“容姐,有事吗?”   华容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她,叮咛着,“我要出国几天,这些事情记得帮我完成,不要像上次一样,傻呼呼地忘了时间。”   美湄俏皮地吐出舌尖,搔着头装可爱。   “容姐,大人不记小人过,我现在可是精明得很,你放心出国好了,全包在我身上。”她扬着手中的纸条,充满信心的说。   华容站起身,拎着皮包准备回家。明天一大早的飞机,她的行李还没打包完呢!   “我先回去了。”   美湄如橡皮糖一样的黏在她的身后,漾起满脸笑,讨好地说:“容姐,你要好好玩喔!听说英国的男人又帅又斯文,你就放开自己,好好地来个艳遇吧!”   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突然停下手中的工作,诡异的沉默弥漫每个角落,只有美湄毫无所觉的仍傻笑着。   华容知道大家都屏息着等待她的回答,她的双眼不禁有些迷蒙,轻声地说:“我考虑看看。”   接着,她快速地下楼离开。   在楼下的大门关上之后,大伙儿不约而同的站起身,将闯祸的美湄围在中间。   “你白痴啊!”   “小孩子不懂事,偏偏又爱说话。”   “说你是猪脑袋还不承认。”   众人的讨伐声此起彼落,美湄的后脑勺甚至还挨了一记。   “干嘛打我?!我又没做错什么?”美湄摸着头,嘟嘴抱怨。   “还不认错?”巴掌又打了过来,害她差点撞到旁边高起的隔板。“你知道容姐为什么要去英国吗?”   “不就是去玩吗?”美湄摸着被敲痛的脑袋,还是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。   “玩你的头啦!她每年都是这时候去英国,而且每次都去三天,今年已经是第三年了,有人出国是这种玩法的吗?”   “那容姐是去出差吗?”   “不是。她是去英国悼念她的未婚夫。”   “啊?容姐有未婚夫?”美湄惊讶地望着雅,似乎只有她说的才算数。   雅点点头,轻叹口气说:“曾经有,但已经是过去式了。三年前,他们两人到英国旅游时,他出了车祸,当场死亡。”   “我记得那是他们要结婚的前一个月。那趟英国之旅,应该算是提前度蜜月吧!”一位资深编辑回忆地说。   “之后每年的这个时间,她就会沿着当年旅游的路线走过一遍,还会到出事的地点悼念他。”   美湄张大双眼,恍然大悟地说:“原来如此,我还常纳闷,为什么容姐这么漂亮,却没有男朋友呢!”   “因为她的心全被回忆占满了!其实也不能怪她,谢永聿是个难得的好男人,摄影技术一流,脾气又好。”“你们说的谢永聿就是容姐的未婚夫吗?”   “他以前是我们杂志社的特约摄影师,和华容因为工作认识而开始交往。”   “他们以前很恩爱,难得看见这么登对的情侣。”   说到这儿,众人不禁感慨地叹气,满脸愁云,一双双眼睛全都责难似地盯着美湄。   自从这件不幸的事发生之后,华容就开始封闭自己,将生活重心全放在工作上,也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有关男朋友的话题,因此每年她出国的前后,办公室里的气压也特别低。   美湄愧疚地回望着大家,小声地说:“对不起,我不知道这件事。这样好了,我会每天祈祷容姐这次去英国能遇见一位白马王子,帮助她走出过去的阴霾,重新找回爱情。”   雅疼爱地摸摸她的头,无奈地笑了笑。“小孩子就是小孩子,满脑子的浪漫思想。别想这么多,去工作吧!”   ???   华容打开红色的行李箱,将折叠好的衣物塞进去。   三天的行程,她并没有带多少东西,就连一般旅游的必需品都没带。没有地图,因为要去的地方与路线,她熟悉得很;没有照相机,事实上,自从那场意外发生之后,她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相机扔进垃圾桶里。更重要的是,她完全没有期待与雀跃的心情。   对她而言,这趟旅程最重要的物品是他送她的礼物,一个能让她真切感受的到他的存在的媒介。   她走到橱柜前,拉把椅子,探头至最上层的柜子,拿出一条收藏好的水蓝色喀什米尔羊毛围巾。   她展开围巾,站在镜子前,慢慢将宽边围巾斜绕在脖子与肩膀上,她的眼眶充满雾气,朦胧中,她仿佛在镜中看见永聿开朗的笑脸——   “我就知道这个颜色很适合你。”他低头亲吻她的脸颊。   “可是,我已经有十几条围巾了耶!”她咕哝地说。   “相信我,这一条绝对是最温暖的。”他亲自将围巾披在她的肩上。   “送围巾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?”   他深情地注视着映射在镜子里的她。   “就像女孩子送领带给男孩子一样,这条围巾代表我要将你牢牢地圈起来,今生今世,直到永远。”   华容低头轻轻抚摸着柔软的羊毛料,直到现在,她还能感受到他说那句话时眼中的深情,只是,镜中的自己已不再有当年幸福的神采。   记得认识一年后,他们就开始论及婚嫁。由于两人平日的工作都很繁忙,因此交往期间,他们都无法挪出时间一起出游,那次的英国之旅是他们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的旅游。   她慢慢解下围巾,将它放在行李箱的最上层,像是开启回忆的钥匙一般。她每年都会带着这条围巾重游旧地,循着相同的路线,踏在两人曾一起走过的街道上,听同一出音乐剧,坐在同一间咖啡屋里的同一个位置,让所有的记忆在每年的同一段时间里重复演出……   她多么希望能回到那个时刻,阻止他愚蠢的行为!或者挡住那辆车子,改变所有后来发生的事。   华容阖上行李箱,闭了闭眼睛。也许,总有一年,她能够带着不同的心情去英国吧?   她躺在床上,将皮夹内的照片抽出来,向着光源认真地看着照片里的他。   虽然身为摄影师,永聿却非常讨厌成为镜头下的猎物,因此,这是他惟一的一张照片。她一直都把它放在皮夹内,随时贴近自己。   将照片贴在胸口,她的视线停驻在墙上一幅幅的摄影作品上。   永聿擅长人物摄影,每一幅作品都自然流露出照片中人物的情感,而她每天回家就面对着这一张张的人物照片,活在数十对眼睛的注视下。   雅来过之后,曾大力地批判,“容容,要忘掉一个人就要先丢掉所有属于他的东西。只要他的作品还在你的房里,照片还在你的皮夹内,你就不可能重新开始。”   她听了,只是笑而不语。   忘掉一个人和记忆一个人,同样都需要努力。如果丢掉照片就能忘了他,那她何必每年到英国去寻回当年的感觉呢?   ???   倪冬走出住所,拉高大衣的衣领,方正刚毅的下巴被遮住了一半。他站在门口的阶梯上,看着人潮来往的方向,转个身朝伦敦夜晚最热闹的街道走去。   他抬手看表,知道这时候商店早就关门,灯火辉煌的地方除了餐馆和酒吧之外,就只剩下歌剧院。   他双手插在温暖的大衣口袋内,悠闲地走在熟悉的石砖街道上。   每个月,他总会来伦敦几天,接洽一些投资的事情,顺道看看歌剧,其他时间则大多留在郊区的城堡内,使用最先进的通讯设备与世界各地连线沟通。   对他来说,待在伦敦的这几天算是度假,但每次他单独进城,周遭的朋友不是担心得血压升高,就是偏头痛,就连城堡里的管家也整天心神不宁。他们忧心的事情很多,包括怕他遭人绑架、怕他遭人跟踪……   他转进上演“歌剧魅影”的歌剧院,耐心地排在等候退票的队伍中。照理说,这么长的队伍应该没多大机会,但他喜欢试试自己的运气。   开场前五分钟,他才排到前面,卖票的人略带抱歉地看着前方这位高挺英俊的黄种人。“只剩下一张票了。”他扬着手上仅剩的一张票,不只对着倪冬说,也对后面排队的人宣告收工。   “太好了,我刚好只要一张。”十岁就到英国的倪冬,说得一口道地的英国腔。他接过票,看了看座位号次,随口说:“座位好像不是很好?”   卖票的人耸着肩,“没办法,很少人只买一张票。”   “这出戏已经上演十多年了,怎么还是这么受欢迎?”   “因为它是一出很美的爱情故事,对看过的人而言,会是非常难忘的回忆。”他拍着倪冬的肩膀,指着后面。“你已经很幸运了,看看后面那些买不到票而沮丧离开的人。”   倪冬微笑地掏钱付款。他一直是幸运的,不是吗?   倪冬拿着票,脚步轻快地进了歌剧院。   戏上演不到十分钟,右方不停晃动的白点开始干扰他的思绪。他微转过头,才发现那晃动的白点是隔壁的黑发女人用纸巾擦拭眼泪的动作。   他微微皱眉,将视线重新移回舞台上。这出戏的确是很赚人热泪,但绝对不是在开演不到十分钟的时候。   在黑暗中,白色的纸巾严重分散他的注意力,又过了二十分钟后,他叹口气,好奇地侧过脸打量她,想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拥有如此丰沛的感情。   透过舞台前方斜射过来的光源,他发现她是一个连哭泣时都很漂亮的女人。   在微弱光源的映射下,她的脸散发出柔柔的光晕,大波浪的卷发让她侧面的轮廓看起来更加妩媚动人。她的视线并没有随着舞台演员的脚步而移动,只是将焦距固定在舞台上的某一个点。   很显然的,她绝对不是来看戏。   她细致白皙的脸颊上布满泪痕,一滴晶亮的泪珠沿着她的脸颊滑下,他很想利手接过那颗盈满悲伤的泪珠,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滴落在她黑色的毛衣上。   她仿佛坠入另一个不同的时空,完全没有留意到他灼热的凝视。   到了中场休息时间,灯光大亮,驱散了隐密的黑暗。她沉静地坐着,低垂眼睑,虽然已经止住哭泣,但仍看得出她的悲伤。   他开口打破了沉默,“很感人的故事。”他选择用中文说话,试试他的运气。   这句话传入华容的耳里,在她的脑中回荡,熟悉得令她浑身僵直。   当年,她和永聿一起看这出戏时,他也曾这么说…… 第二章 华容惊愕地抬眼望向说话的人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黝黑的眼眸,他的眼睛看起来炯炯有神。一股不知名的失望感袭上她的心头,在那模糊错乱的一瞬间,她原本以为会看见一双爱笑的眼睛,就像永聿……   她苦笑着摇头,命令自己回到现实。   “对不起,你刚刚说什么?”   “我说,这是一个很感人的故事。”对于她也以中文回话,倪冬并没有太惊讶,因为他的直觉一向灵敏得超乎常人,就和他的智商一样。   “我刚刚哭得太夸张了,是吗?”华容低头看着手中捏成一团的纸巾。   倪冬耸着肩说:“很多人第一次看歌剧时,都会很容易被感动。你是第一次来吗?”   “不是。”   “那就是来寻找记忆的?”   “可以这么说。”   他望着她依旧迷蒙的双眸,心疼的想,这是一双受伤的眼睛,正不自觉地乞求他人的保护。但他相信,她并不知道自己外表看起来如此脆弱。   他轻扯嘴角,洒脱地摆着手。“你可以尽量哭,不用在意哭声会影响到我,如果可以的话,顺便帮我多流一些眼泪吧!”   “你要我流两人份的眼泪?”   “这个要求太过分了吗?”他笑着问。   她有点出神地看着他。他的微笑神奇地驱散了一些惆怅的气氛,她发现他是个十分有魅力的男人;方正有形的脸,略宽而不厚的唇形,以及坚挺的鼻子、温柔的眼神,让人感觉非常……亲切、安全。   她不曾和任何一个男人这么没有防备的聊天,只除了永聿。   他仿佛看穿她的想法,略带调侃地自我解释,“放心,我不是那种到处找漂亮女人搭讪的登徒子。”   “没关系。”她低头掩饰突如其来的讶异与不安,那一瞬间,她觉得他似乎能看穿她心里在想什么。   “你很适合看这一出戏。”   “因为我的泪腺比别人发达吗?”她扬起手中的纸巾。   “不是,因为这是一出悲剧性的爱情故事。”他的笑容温暖得如冬日的阳光。   悲剧性的爱情?这几个字敲进华容的心扉。她和永聿的爱情不正是以悲剧收场吗?他是意有所指吗?   她抬起秀眉,微扬声调的说:“你为什么会这样想,难道我看起来像个悲剧性人物吗?”   没料到她会产生这么激烈的反应,倪冬沉默了半晌,双眼若有所思地凝视她。   “你总是这样吗?”   他的声音如大提琴般低沉地滑过她的心弦,牵动起一阵莫名的共鸣。   “怎样?”   “习惯将别人说的话解释成负面的意思。”   她圆瞠着大眼瞪他。   就在一个多月前,雅才对她说过,“容容,我觉得你变了,变得不快乐,也变得有点偏执。”   而类似的话从一个交谈不到五分钟的人的嘴里说出,其威力比相识多年老友的劝言更大。   难道她真的变了吗?   倪冬伸手抬起她的下巴!将她的脸面向光源,挑高天花板打下的灯光在她的脸蛋上映射出昏黄的光晕。“我说你适合看悲剧的原因,在于你有一双多愁善感的眼睛。”   她盯着他,第一次觉得自己像玻璃一样的透明。他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轻抚,仿佛带点疼惜,让她好想……好想将脸靠过去……   灯渐渐地暗了,下半场开演。他们不再看着彼此,但心境已和上半场不再一样。   倪冬的脑海中不再是一堆飞扬串连的数字符号,而是黑发女人那双欲言又止的眼眸。   黑暗中,华容则纵容自己将隔壁的男人幻想成永聿,如同三年前他陪伴她看这出戏一般。当时,她是个浸淫在幸福中的女人,以悲悯的心境为男女主角的宿命而哭泣。   当男主角椎心泣血地放开女主角时,她泪如雨下,紧咬着下唇;永聿的手从邻座伸过来,紧紧地握住她……   散场的灯“啪!”地打亮,如雷的掌声与叫好声不断响起,华容缓缓地从冥思中清醒,赫然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一只黝黑的大手握住.——这不是永聿的手,而是一个陌生男人的手。   她慌张地将手扯回来,匆忙地抓起皮包、大衣,急切地起身想离开。   她小声地丢下一句话,“我……先走了。”   倪冬坐在椅子上,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离去的仓皇背影。因为他明白,很多事是强求不来的。   一直到她娇小的身影被人潮淹没后,他才收回视线。突然,邻座座椅上的一抹水蓝色攫住了他的目光。   他拿起那条蓝色围巾,抚摸着上头柔软的喀什米尔羊毛,一股淡淡的幽香散发出来。他笑着起身,开始追赶那个急着离开他的人影。   华容像逃命般地快步走出门口,入夜后的冷风直扑过来,她下意识想拉紧围巾,才发现她把围巾忘在歌剧院里。   她低声咒骂,转过身想要回去,却被拥挤的人潮不断地往前推,她双脚一个踉跄,眼看就要往后倒,下一秒钟,她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一个温暖的身躯包围住。   倪冬一低头将围巾绕在她的颈项,并体贴地帮她将不小心被围住的长发拉出来。他审视着她,“你很适合这个颜色。”   华容再度瞪大了双眼。   三年前,永聿将这条围巾送给她时,也说了同样一句话。今天晚上,太多的巧合让她几乎快要承受不住。“你为什么要这样说?”她的声音因慌乱不安而略微尖锐。   “说什么?”他不解地蹙眉。   “为什么说这颜色适合我?为什么?”她的表情像极了在森林中迷路的小羊,害怕误入猎人的陷阱。   他不知道是什么吓着她,但仍沉稳地道歉,“对不起,如果冒犯到你……”他的双手离开她的肩头,随即往后退了两步。   华容猛烈地摇头,她知道自己失常了!他一定认为她是疯子。   “对不起,应该道歉的人是我。”她露出一抹苦笑。“我有点失常,大概是时差的关系吧!原谅我,我先走了。”   再一次地,她迫不及待地转身逃离他。   华容纷乱的脚步,正反映了此刻她内心杂乱无章的情绪。刚才在歌剧院里油然而生的安全感与熟悉感,令她觉得自己背叛了永聿。   除了永聿,她不应该再对别的男人产生这种感觉。这是一趟思念的旅程,她不应该让其他怪异的情绪影响她。   他一定是恶魔!想来测试她是不是真心爱着永聿。   ???   倪冬做了一件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傻事。   今天一整天,他跑了几个观光客常去的景点,从伦敦塔、铁桥、博物馆、美术馆到西敏寺,只为了寻找一个娇小落寞的身影。   倪冬坐在露天咖啡屋外的走廊上,自嘲地想,如果让段明知道,他一定会笑到滚在地上,甚至不在意可能会弄脏身上昂贵的西装。  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毫无计划地做事,就像大海捞针一样。但是,对于一位只有短暂交谈过的女人,他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找到她的线索,他甚至连她姓什么、叫什么、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。   他知道自己有点疯狂,但他就是无法轻易地将她抛到脑后。   原本,他今天应该要回城堡的,因为晚上管家如果看不到他的身影,肯定又会着急的通知各方人马到伦敦来找他。   但是,那个黑发女人的魅力大到令他失去理智!   他抬眼望着圣保罗大教堂雄伟的屋顶。也许,他可以爬到上面去找她?他端起咖啡,自嘲地笑着。   他低头看向手表,已经晚上七点了,看来,他是再也见不到她了。   他将钱放在桌上,在转身要离开的瞬间,一闪而过的水蓝色彩让他惊喜的回头。   她穿着一件黑色长大衣,脖子上围着那条水蓝色围巾,缓步走上圣保罗大教堂的阶梯。那条水蓝色围巾如黑暗中的火炬一般,让他可以轻易地在人群中跟随着她的踪迹。   他远远地跟着,不想再吓到她。   华容站在门外,仰望着高耸的圣保罗大教堂。她恨透它雄伟壮观的设计,仿佛一个巨人般的俯视着教堂外如蚂蚁般大小的芸芸众生。   她进入教堂,坐在后面倒数第三排的椅子上,抬头看着前方绚烂的彩绘玻璃。   她心痛的想起,学艺术的永聿,曾对这色彩惊叹不已。   “容容,你看这颜色,好像天堂的光一样。”   “你又没去过天堂,怎么会知道天堂的光是什么颜色?”她忍不住要调侃他。   “你少在鸡蛋里挑骨头了,我又不像你是玩文字游戏的,不然,你也想一些辞汇来形容好了。”他气不过她的挑衅,出了个难题给她。   她思索一会儿,环视着精雕的屋顶,嘴里喃喃念着,“壮丽、高傲、叹为观止。”   他轻哼一声,撇着嘴说:“拜托,有创意一点好吗?你说的这些比我的天堂之光还要逊!”   她转头瞪他一眼,随即又看向教堂中间长长的通道,想到黛安娜与查理王子在这里举行的世纪婚礼,以及两旁穿着白袍的唱诗班和价值不菲的白纱礼服。她说:“浪漫、幸福、永恒。”   他再次嗤之以鼻,知道她肯定是联想到了黛安娜王妃,于是他冷哼一声,接着说:“幻灭、外遇、车祸。”   她伸手捶打他的胸膛,低声娇斥,“你接得好烂喔!”   那算是个徵兆吗?她不知道。她还记得他温柔地挡住她的拳头,在她耳边低语:“对不起,没办法给你一个黛安娜式的世纪婚礼。”   她娇羞地回答,“算了,反正现在的公主与王子都没有好结局。”   他凑在她耳边提醒她,“今天晚上过后,你再也逃不了了。”   她的脸倏地通红,因为他暧昧的暗示。   认识的这两年以来,他们一直控制着彼此的欲念,仅止于情人之间的拥抱与挑逗,只为了将身心相许的那一刻留给结婚的那一天。既然这趟旅游是提前度蜜月,因此,他们决定在这里度过属于他们的第一晚。   只是,夜晚还没来临,他就走了。   华容含着泪起身,走到了左侧的私人祷告室。墙的四周摆着几张长椅,中间是一张约略半个人高的桌子,上面插满了点亮的白色蜡烛。   她走到桌子前,像三年前一样!掏出身上的零钱丢进零钱孔,接着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白蜡烛,小心翼翼地点火,然后插上。   摇晃的烛火映照在她的脸上,泪珠再度无声地滑落她的脸颊。   记得当时,永聿将身上所有的零钱掏出来,边丢边说:“我放这么多钱,应该可以成为上帝的荣誉会员了。”   他咧嘴笑着,将蜡烛插到烛台上,仿佛许愿般俏皮地说:“我这么乖,上帝会疼我吗?”   她没有信教,但在那一瞬间,她觉得他笑得像个天使般无邪、快乐,仿佛受到上帝的无限恩宠。   这也是个徵兆吗?他是因为上帝的恩宠而离开她吗?   她静静地站在烛台前,看着腊烛愈烧愈短,将她的愿望烧到天堂——她希望,上帝真的会特别眷宠他。   走出教堂,华容神志有些恍惚地准备过马路,她停下脚步,视而不见地看着对街。   如果那天他不是坚持……   “容容,我们虽然没办法在圣保罗大教堂里结婚,但我可以将教堂拍进去,当做我们结婚照的背景。你说这主意好不好?”   她没有回答,只是笑着看他。   “这个角度没办法将教堂全拍进去,我到对面去试试看。”他拎着相机跑到对街,她则站在原地等他。   虽然逛了一整天,但她还是没办法习惯英国左右颠倒的交通,过街时常常不知道要看左还是看右。   他在对面的人行道上跑来跑去,总算找到一个满意的角度,他扬着手中的相机,兴奋地对她喊着,“容容,这一张绝对是创世钜作,你会是圣保罗大教堂外最美丽的新娘。”   她笑着看他自得意满的蠢样,回应地朝他招手。   他迈开步伐朝她飞奔过来,忘了不同的行驶方向,也忘了伦敦街头疾驰的车辆……   她就这样失去了他,只为了一张愚蠢的照片。   站在这个相隔两人的地点,回忆不停地啃噬着她。华容满脸泪水,视线模糊地踏出一步,顿时!她只听见一阵狂乱的喇叭声——身旁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将她往后拉,然后,她跌进了一双强壮的臂弯里。   “你疯了吗?你以为你在干什么?!”倪冬的吼声愤怒的响起。   华容无精打采地抬眼,迎向他那两道凌厉的眼神。这不是昨天晚上那位坐在她旁边亲切又风趣的男人吗?   她挣脱他的怀抱,甩头就走。   他随即走到她旁边,低声吼叫,“就这样?连一声谢谢也没有,就这样走了?”   自从在咖啡屋前看见她,他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,在她进了教堂之后,本想过去打招呼,却看见她默默地坐在后方的椅子上流泪。   他远远地坐在角落的位置,陪着她坐了一个小时,又随着她晃到私人祷告室,只见她的嘴角一会儿含着浅笑,一会儿又似乎在隐忍着哭意。   她是虔诚的教徒吗?需要这样泪流满腮地将钱丢进奉献箱里?他一直没有让她发现他跟在她的身后,直到刚刚那惊险的一幕发生:   “你刚刚在做什么?”他的双手钳住她的双臂,低头瞪视她。   她沉默不语。   他见状,更生气地猛力摇晃她的身子,晃得她头昏脑胀。   “你以为我在干什么?”她终于回击了,仰头与他怒目相向。“我只是想知道英国的车子喇叭声有多大声罢了!”   “不要开玩笑。”   “我没有心情开玩笑。”   “你刚刚的举动比较像是要测试英国警察处理车祸事故的速度有多快,而不是测试喇叭声。”   华容的眼眶蓦地红了。她早就知道他们处理车祸事故的速度有多快了,快到三年前当她从惊吓中恢复时,人已经身在台湾了。   回到台湾后,她常常在半夜听到一点点声响就会醒来,以为是永聿终于从英国回来找她。一直到半年后,她才渐渐接受永聿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,开始过着一个人的生活。   看见她泛红的眼眶,他知道了答案。   “你刚刚是在自杀。”   “看起来像吗?”她不置可否地回答。   他低头审视她那双感伤的眼眸,揣测着她的伤痛究竟有多深,能够让她鼓起勇气,跨越生死的那一线。   “你要自杀可以!但是不要在我面前。”他板起脸,唇角紧抿,放开她的双臂。   “我有求你救我吗?我有喊救命吗?”无端承受他的怒气!她也忍不住发火了。   “没有。”   “那下次拜托你不要这么好心,听到了吗?”她踮起脚尖,抬头向他怒吼。   她讨厌他这种态度,好像她是一个不听话的顽皮小孩似的。   这时,天空突然下起蒙蒙细雨。倪冬对这种细雨早已习惯,和所有的英国人一样,他只是竖起领子,任凭小雨洒在头顶上。   “不可理喻的女人。”他抿紧唇线,如高傲的英国人一样睨视她。   “多管闲事的男人。”华容说完,随即转头离开。   她一直自认是个坚强独立的女人,在永聿还没出现之前,她自己一个人也活得自在快乐,然而,失去永聿的这三年以来,却是她最痛苦的日子。即使她每天都将工作排得满满的,回到家后,却还是得独自承受孤单啃蚀心灵的痛楚。   坦白说,刚才那一瞬间的失神,她自己也搞不清楚,她潜意识里是不是想要跟随永聿的脚步,不过现在,她可能永远也无法知道了。   倪冬转身朝与她相反的方向走了两三步,随后脚跟一转,又回过头追上她,和她并肩而行。   他非得到答案不可,他没办法控制自己,因为这是他的天性,也是职业病。   “不要再拿时差当借口,刚才你明明是张着眼睛,视若无睹地朝马路冲过去。”   “时差是你说的,我可没说。”   华容直视着前方,漫无目的走在人群里。   倪冬不时地侧身闪躲逆向走来的人潮,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紧跟着她,只知道他不能放她独自一个人。   “如果我现在离开,你会不会又试图自杀?”   “我没有自杀,而且我希望你马上离开,因为我不喜欢有苍蝇在我耳边嗡嗡叫。”雨又下得更大了些,她的脸上满纵横交错的雨水。   “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,我就不跟着你。”   “疯子!”她轻啐道。   迎面来了一群年轻人,倪冬被迫停下脚步让路。   华容则乘机加快脚程,为了摆脱他,她没留意周遭的情况,就连走过路口也没看号志灯……   “叭叭——”   震耳欲聋的喇叭声让她倏地回过神来,她狼狈地后退了四、五步,脸上吓得毫无血色。   随后赶上来的倪冬一把揪住她的衣领,将她像犯人一样的推到墙边,用他的身体堵住她的去路。   “小姐,这已经是十分钟内你第二次在我眼前冲到车子前面,现在,就算你说你没有自杀的意图,也不会有人相信了。”他怒气腾腾地低头嘶吼。   华容低垂双眼,惊魂未定的扭绞着围巾的一角,唇瓣微微地颤动。   直到这一刻,她才知道,原来她并不是那么的勇敢。   “告诉你,如果下次你还要尝试,我可以提供更有效率的方法!我家有农业用的杀虫剂,可以让你在一秒之内毒发身亡;再不然,我家也有十几匹脾气暴躁的野马,我可以把你和它们关在一起……”   她摇晃头,伸手捂住耳朵。“不要再说了,你不懂——”   他将她的手拉开,强迫她看着他。   “我怎么会不懂?活到三十岁,我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不如意的事,但绝对不值得以自杀来解决事情。”   她紧闭双唇,眼神没有焦距地看向他身后的某一点。   “你失业了吗?”面对她的沉默,他不禁扬起眉头。“还是和男朋友吵架?”   华容的眼泪和着雨水流下来,哀怨的神情令他看了非常不忍。他降低音量,温柔地劝说,“不管是什么情况,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解决问题,而不是选择逃避。自杀是最懦弱的行为。”   “你不会了解我的痛苦的。”她哽咽地说。   “你可以告诉我,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听众。你可以把我当成心理医生,将所有不愉快、不舒服的事情都说出来。”   “你爱过人吗?”她蹙紧秀眉反问他。   倪冬愣了一会儿,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。   “哪一种爱?”   “最真、最真的爱。”   他在脑中快速地回想,打从上小学开始,他的生命中就不乏许多主动积极的女人,但是……真心?   “好像没有。”他诚实地回答。   她苦涩地笑了笑,惨然地说:“那你又怎么会了解失去真爱的痛苦呢?”   她低下头,从他的臂弯下溜走,他则亦步亦趋地跟着。   “你不要再走下去了,雨太大了。”   “我只想回饭店躺下来,什么都不想。”   “我不相信你。”   “你放心,我的勇气已经消失无踪了。”   雨势骤然变大,他拉住她的手肘。   “喂,你停一下,听我说。”他拉开长大衣,帮她挡住凌厉的雨势。“你现在的精神不太好,就算你不自杀,一个人走在路上也很不安全。我家就在前面转角的地方,你可以先去我家休息一下,喝点热东西,我不会吵你的。”他指着前面的街角处。   华容有些警觉地看着他,不懂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?   他察觉到她不安的眼神,扯开嘴角调侃道:“我都救了你的命,难不成还怕我谋杀你吗?”   她似乎被他的幽默感染,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微笑。   她和他并肩快步地走着,不觉好笑的想着,她跟一个陌生人走在陌生的国度里,一起走向他的住所,这种行径应该比自杀还要危险!但她却不觉有任何不妥,仿佛跟着他是一件很自然的事。   “你打算怎么谋杀我?”   “我会用比较有创意的方法。”   “譬如说?”   “我会煮一锅热腾腾的洋葱汤,然后强迫你全吃完,让你撑死。你觉得这个方法怎么样?”他促狭的说。   “我不喜欢洋葱的味道,换一道汤如何?”她故意皱起眉头。   “那玉米浓汤如何?还是罗宋汤?”   “你亲自下厨吗?我怕你根本就撑不死我,因为我会食不下咽。”她讥诮地说。   倪冬侧过头看她。她躲在他的大衣下,如同一只小鸟憩息在母鸟的羽翼下;她自然、诙谐地与他交谈,似乎已经从生死的阴影里挣脱出来。   “我的厨艺可是得过奖的。”他洋洋得意地吹嘘。   “什么奖?”   “管家奖。我的管家认为我如果当厨师的话,成就会更好,不过,他今天不在伦敦,无法为我的厨艺作见证。”   “好一个不在场的证人。”她挑了挑眉。   倪冬停下脚步,领着她走上住宅前的阶梯,掏出钥匙开门。   华容稍抬起头,望着雕刻精致的绿色大门,门上还挂着一个狮嘴衔住的门环,看得出来颇具历史。   进门后,她看到一盏雅致的水晶灯从天花板垂挂下来,不禁惊叹出声。   “真美!”   “欢迎莅临寒舍。”他弯腰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。“这栋房子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,转手过几个潦倒的贵族。”   “有现代化的浴室吗?”她望着水晶灯,突然蹦出一个问题。   “当然,整栋房子都重新装修过,有最新式的卫浴设备。”他笑着说。   华容脱下大衣,略带疲惫地说:“在谋杀我之前,先让我洗个热水澡吧!”   他接过她的衣服,用衣架吊起来,促狭地回答,“先是选择汤头,现在又要求洗热水澡?坦白说,我从没看过这么挑剔的被害人。”倪冬嘴里叨念着,但悬挂着的一颗心却终于安稳地落下来。   当一个人还恋眷世间的享受时,就表示她还舍不得离开,而洗热水澡绝对是一种享受。   等她吃过他煮的东西之后,她一定会更眷恋生命。也许,也会开始依赖他? 第三章 半夜三点,华容从熟睡中清醒过来,她慵懒地伸着懒腰,嘴角泛出一抹满足的笑容。  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。   昨天晚上,他们在烛光下共度一个温馨的晚餐,他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伴,而他的汤更是无与伦比的美味。   他不仅驱散了她的孤独,也成功地转移了她思念永聿的心绪,事实上,昨天晚上她又再度感受到远离她已久的“快乐”——那种她原本以为只有和永聿在一起才会有的感觉。   想到这里,她唇角的笑容凝住了。   她到底在做什么?昨天晚上是永聿离开三年的日子,而她居然和一个陌生男子谈笑风生?!   华容急急忙忙的起身,慌乱的穿好衣服。当她走到梳妆台前拿皮包时,她看见镜中的自己因睡眠充足而散发着圆润的自然光采,黑眼圈也淡多了。   她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,一边机械性地梳理着头发,一边出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。   自从永聿走后,她每天早上照镜子时,不再花心思在打扮上,也不再注意自己在其他人的眼中是否美丽。   她抚摸着自己的唇瓣,依稀记得和永聿恋爱时,她的嘴角不时会上扬,唇瓣也永远闪烁着红润的光泽,而雅老是取笑她好像一副刚被亲过的样子。   亲吻?如今她已经忘了那是什么感觉了。   她低头检视皮包内的物品,取出皮夹摊开来看,永聿的笑脸再度映入她的眼帘。   每年的这个时候,她只能看着他的照片,孤寂地躺在床上哭泣,悼念着原本属于他们的蜜月。  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,将皮夹阖上,整理好仪容,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。   她知道这样离开有点不太礼貌,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留到明天早上。   走廊上留着一盏壁灯,她拎着皮包,朝尽头的楼梯走去。   经过隔壁房间时,她发现房门大开,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大床上,有一个人影呈大字型躺着。   不知为了什么,她突然停下脚步,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心底怂恿着她——   进去吧!去看他最后一眼。   华容咬着下唇,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,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他的房间。   她在黑暗中朝大床走去,不小心撞到书桌桌角,一叠纸从桌上掉了下来,她赶紧弯腰去捡。昏暗中,她根本分不出顺序,只能将纸随意地叠在一起。   将纸放回桌上时,她才发现整个桌面散乱着好几张纸,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堆数字与符号,看起来像是某种计算公式。她皱着眉看了一会儿,记得他说过他的职业是基金管理经理人,难道这是计算股票的程式吗?   她甩甩头,决定不想这么多。也许,她应该留张纸条谢谢他。   在简单的留下几个字之后,华容放下笔,轻手轻脚地走向床边,透过微弱的光线低头看他。   他睡得很熟,胸膛随着呼吸规律地上下起伏,透过薄薄的被单,她隐约可以看见他胸前隆起的肌肉线条、平坦的小腹,以及健壮的双腿。   卧室里的空气似乎愈来愈闷热,华容拿掉脖子上的围巾,心扑通扑通地乱跳。   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,但她的双脚仍是不听使唤地站在原地。   她看着他露在被单外的手,手指的关节略粗,不似从事艺术的永聿,拥有一双优雅修长的手。他黝黑的肤色与米黄色的被单形成强烈的对比,而永聿则是略带苍白。   她深吸口气,将视线下挪至他胯下的隆起,不知道是不是想象力作祟,在被单的遮掩下,她居然隐约可以看见从肚脐下方开始延伸的毛发……   “我煮的汤好喝吗?”倪冬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。   华容连忙将视线调回他的脸,看见他微微带笑的眼睛,她不确定自己刚才偷看他的行为是否已经被察觉,热气袭上她的脸颊。   “非常美味。”   “你饿了吗?”他懒懒地说,眼里有着淡淡的笑意。   华容的脸更红了,顿时哑口无言,她无法判断他是不是意有所指。   难道她看起来这么饥渴吗?   “如果你饿了,我马上把汤热一热。”他撑起手肘,被单顺势从他的胸膛一路下滑至腹部。   华容连忙摇着手,对着他光裸的胸膛猛吞口水。虽然她失去了所爱,但她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。肉体的诱惑对她来说,比一碗热汤的威力还要猛烈许多。   她努力抗拒着内心的渴望。“不用麻烦,我要走了。”   他坐起身子,歪着头看她。   “你要去哪里?”   “回饭店收拾行李。我要搭今天下午的飞机回台湾。”她紧捉住皮包及围巾,仿佛那是驱策她离开的动力一般。   他盯着她半晌,“你知道吗?我们在一起吃饭、聊天三个小时,还睡在相邻的两个房间,可是却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。”   “没关系,我们就用印象最深刻的东西来记得对方就好了。对我来说,你就叫做‘罗宋汤’。”   对于她给他的封号,他有趣地笑了,原来她也是个有幽默感的人。   “我是罗宋汤?满有特色的。这样好了,那我就叫你爱哭鬼。”   “虽不满意,但可以接受。”她皱起鼻头,表情略带嫌恶。   他捉住她的手,眼眸里的睡意渐渐退去,泛着晶亮的光采。   “爱哭鬼,我什么时候还可以见到你?我要怎么联络你?”   “我留了一张联络的纸条在桌上,你可以随时找我。”她言词闪烁地说。   “谢谢你没有不告而别。”他嗓音低沉,如同吹笛手吹奏的诱惑曲调,而他的眼神更是亮得令她无法移开视线。   “谢谢你的盛情款待,我会永远记在心里。”   她站在床边,感觉自己的手被他握住,他的拇指指腹轻轻地搓揉着她的掌心。卧室里的气氛愈来愈暧昧,两人之间的吸引力,强烈得让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。   她知道自己有走的自由,可是,这一转身,她将再也不会遇到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。如果不是那件意外,三年前的现在,她已经是个完整的女人了。   一直以来,她的肉体需求随着永聿的离去而埋藏在她的内心深处,可是现在,她却异常强烈地想要尝试一下男欢女爱的滋味,想要知道她除了爱,还失去了什么。  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,事后,她可以将这段偶发的小插曲抛在脑后,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,继续过她的生活;甚至,她可以选择完全不记得她的背叛还有不贞。但是,如果她现在离开这里,回到熟悉的台湾,她就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机会了。   她想成为女人!   当这个念头闪过时,她的理智顿时失去了作用,她的身体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似的朝他直扑过去。两人在瞬间找寻到彼此的双唇,没有间隙地完全密合。   她柔软的唇瓣不停地蠕动,将他的热情快速地释放,他感觉像被丢进一缸热水里,浑身发红发烫,血液循环加快,而他的男性也早已经像炉上敲打的热铁棒一样硬挺、发红。   他猛地翻身,将她压在身下,双手笨拙地寻找她衣服上的钮扣,想拨开那一层又一层的障碍物。   他喘着气说:“我以人格保证,我绝对没有在汤里加春药。”   “我知道。”   “你睡前有没有吃安眠药?”   “没有。”   “有喝酒吗?”   “我哪来的酒可以喝?”她有点不耐烦了。   “你房间的壁炉左边,有一道暗门可以通到地窖,里面有将近两百多瓶的好酒。”   “我根本不知道有暗门。”她挫败地盯着他不停开阖的嘴唇,不懂他为什么要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交谈上。   “没关系,不管地窖了。你现在的意识非常清楚吗?”   他问了一大堆问题,想借此确定她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   “不要再问了,快点吻我。”   她的热情如滚水般地沸腾,但理智却躲在暗处伺机而动,她无法预测自己在下一秒钟会不会后悔,所以她必须在尚未清醒前彻底沉沦。   他听话地不再发问,低头亲吻她的颈部,舔舐她光滑的肌肤,双手也不停地动作着。他成功地解开她羊毛外套的前襟,开始对付里头的衬衫,细小的塑胶钮扣差点令他捉狂。   相较于他的手忙脚乱,她顺利地抽掉两人中间的被单,随手将它丢在床脚,让他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。   她的双手爬上他的肩头,抚摸他臂上债张的肌肉,再往后滑到他宽阔的背脊,轻轻地抚摸着。   他挫败地低吼一声,放弃与钮扣继续纠缠下去,他抓住她的领口,双手用力一扯,钮扣随即蹦跳开来,她穿着黑色胸衣的白皙浑圆随即呈现在他的面前。   他用双手与眼睛品尝她优美的曲线,爬过高耸的双峰,再滑到平滑的小腹。   华容微眯双眼,唇瓣轻启,细微的呻吟声从她的嘴里不断地进出。   他将嘴巴凑到她的胸前,湿润的舌尖环绕着她的花蕾打圈圈。她感觉到一股热流从下腹缓缓地向四肢蔓延。   他抬眼望着她沉迷的神情,他知道她正受到情欲疯狂的侵袭。   “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,就上我的床?”   “我不需要知道。”   她的双眼微微睁开,看见他英挺的脸,他的唇在黑暗中因湿润而发亮,他的舌头仿佛拥有魔鬼般的神奇魔力,让她浑然忘我,在永聿怀中,她从不知道自己也能如此热情奔放。   “看着我,不准你把我当成别人。”再一次地,他透视她的想法。   华容不想承认,但也没有否认,她伸手捉住他贴靠在她腹部上方的硬挺,热烫的温度令她讶异。   他的脸因激情而涨红,终于,再也压抑不了体内勃发的欲望!快速地压低身体,双手拉高她的羊毛裙,伸到里面拉扯她的底裤。   他调整姿势,没有费事脱下她的底裤,只是将底裤拨到一旁,挤出足够的空间让他进入。   他的进入伴随着一阵撕裂般的痛楚,让她的眉头深锁着,痛苦地大叫,“永——聿——”   这声喊叫冻结了所有进行中的动作,时间仿佛在瞬间停止。   他的头从她的颈侧抬起,凶狠地瞪视着她,脸上同时交织着激情与愤怒。他龇牙咧嘴地问:“这是他的名字吗?你最爱的人?”   “对不起……”她伸手捂住嘴巴,眼里满是愧疚。   “该死的你!”他一拳打在她头侧的床上,吓坏了她。   “该死的你,”他又咒骂着。   “是你不让我死的,记得吗?”她不甘示弱的应道。   “我后悔了,现在我只想掐死你。”   他咬着牙问:“你还会再叫他的名字吗?”   她闭上眼睛,沉默不语。   他对着她嘶吼,“不准你闭起眼睛!”   她紧锁着眉头,仍然不愿睁眼,因为她的眼里藏了太多、太复杂的情绪,她害怕他会再一次看透她。   “该死的你!”   他怒不可遏地吼叫,痛恨看到她如殉道士一般的牺牲神情。   他深吸口气,并快速地将她的身子翻过来,让她的脸向下面对着柔软的枕头。再次从她背后进入。   她感觉到体内的热力不断地上升,除了下半身的律动之外,她的脑中一片空白。   木床嘎啦嘎啦地响着,演奏出最激情的旋律,一阵难以言喻的快感传遍她的身体,她将头埋进枕头里喊叫出声。   在一阵抽搐之后,他也达到了高潮,所有的热力从顶端喷泻而出。   他虚弱的躺在她的身旁,气若游丝地说:“什么话都不要说,现在我只想这样抱着你,其他等天亮后再谈。”   他们要谈的可多了,他昏沉地想,一边提醒自己,明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先问她的名字。   “谢谢你。”她轻轻的说。   她在谢什么?谢他称职地当一个替身情人?还是他宽宏大量地容许她在他的床上喊别人的名字?   “这是我现在最不想听到的话。”他闷声说。   “我知道。”   “乖乖地闭上嘴睡觉,小女人,你把我一年的精力全用光了。”   华容背对着他,她的泪水在枕头上留下一摊湿痕。   她总算知道身为女人是什么感觉了,可是,为什么她却觉得更空虚呢? 第四章 当倪冬再度醒来时,床上只有他一个人,除了枕头上还留着淡淡的香味之外,看不出任何她曾经躺在他身旁的痕迹。   他静静地躺着,整栋楼安静得没有任何声响,他知道她已经走了。   昨晚的那场激情仿佛是春梦一般,被早晨的阳光蒸发了。   他突然想起她曾说过会留下联络的方法,他急忙跳下床,却在书桌上找到一张小纸条,上面只写了“谢谢”两个字。   他抱着一丝希望将纸条翻面,看到的却仍是一片空白。   她就这样离开他的生命了吗?   突然,楼下响起细微的开门声,他匆忙地套上一条裤子,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楼去,希望可以看见她提着早餐,带着如晨曦般的笑容出现在门口。   但是,当他看见门口的人影时,失望的表情快速地爬上他英俊的面孔。他没看见早餐,也没有看见如晨曦般的笑容,只有一张他从小看到大的扑克牌脸——段明。   倪冬一脸无精打采地转进客厅,没费事和段明打招呼。   段明并不以为意,径自将大衣挂好之后,也跟着走进客厅,坐在他的对面。   “你来干嘛?”倪冬没好气地问。   “我来干嘛?!”段明扬起眉头,音量虽然没增大,却足以让胆小的人不寒而栗。“你以为我是专程来看你的裸体吗?先生,你已经整整失踪十二个小时了耶!”   “我没失踪,这十二个小时以来,我一直都待在这里。”   “是吗?对于失踪,你一向有宽松的标准,但是在我看来,凡是该回家的时间没回家,就算是失踪。”   “又是管家告的密,是不是?”   “不要怪他,这是他的职责。”   倪冬打个呵欠,思绪开始飘远,他喃喃自语地说:“她走了。”   “谁是他?等等,我闻到……”段明嗅觉灵敏的程度和他的精明干练不相上下,他的鼻子才一闻到,身子已快速地冲到相邻的厨房,兴奋地掀开桌上的锅盖。   “不会吧?一大锅的罗宋汤。你有客人啊?”   “走了。”倪冬仍坐在沙发上,一脸沉醉地回想昨晚的那场激情。   段明用手指沾着汤,放入嘴里啧啧有声,不免嘀咕了几句,“无论他是谁,对你来说一定是非常特别。天啊!我求了你整整一年,你都不肯下厨,居然让这个人占了便宜!”   “唉!她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呢?”倪冬双眼瞪着天花板,仰天长叹。   段明不疑有他,注意力全集中在那锅冷掉的汤上面。   “他走了?没关系,我可以帮你喝完这锅汤。”他将锅子放到瓦斯炉上,回头喊着,“倪冬,我用这种小火煮可不可以?”   “她为什么不留下来?”倪冬喃喃地问。   “他吃饱喝足了,干嘛要留下来?”   段明晃回餐桌上,看见格子布盖着的面包篮,兴高采烈地说:“太好了,还有大蒜面包,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。你要不要吃一点?吃完就要上路了,我要亲自押你回城堡。”   “难道是昨晚不够美好吗?”倪冬自顾自地说着。   段明将面包塞入嘴里,含糊地说:“昨晚?昨晚的天气还不错呀!惟一美中不足的是,我一回去就接到你的管家的紧急电话——”   他的鼻子又在空气中嗅着,闻到锅炉传出来的香味。   “天啊!真怀念这个味道,不是我夸奖你,这真的是人间美味。你不用担心昨天晚上的客人了,喝了这个汤,他肯定会满足一整年。”   “一年?如果有小孩的话,一年后见面,小孩也应该生出来了。”他突然觉得天花板上的丘比特浮雕,看起来很像自己。   “小孩?什么小孩?”刚撕下的面包悬在半空中,段明警觉地停了手,眯起双眼望向倪冬。   “哦!没什么。”倪冬回过了神,对着好朋友摇摇手。这件事已经很复杂了,如果段明再插手的话,肯定会天下大乱。   “昨天的客人是女的?”   “嗯!”倪冬轻轻地应了一声。   段明将美味的面包丢到桌上,威严地拍拍身上的面包屑,准备开始质询。   “我记得你从来不带女人回家里,也从没看你煮汤给她们喝过。”   “她……比较不一样。”   “哪里不一样?”   “气质、味道、谈吐、笑容……”倪冬的手指在空中比画着,仿佛这样做,就可以让段明了解他所描绘的样子。   “算了,这不是我关心的重点。你直接告诉我,到底几个?”   他直接切入重点。这个问题是倪冬每次和女人在一起过夜之后,都要回答的问题,可是,这次他却选择沉默。   “两个?”段明伸出两根手指,再次发问。   倪冬摇摇头。   “一个?”段明像是怕他会看不清楚似的,手指简直快要贴近他的鼻子。   倪冬仍是摇头。   段明坐回沙发上,不解地说:“你不可能谨慎到用三个套子吧!光是将它们全套上去,你很可能都没有‘性趣’了。”   倪冬以双手掩面,再度摇了摇头。   段明突然间神色大变,背脊也倏地僵直。   “告诉我,绝对不是我想的那样。”他压低声音问。   倪冬终于点头了,带着一丝愧疚。   段明怒气冲冲的从椅子上跳起来,双手叉腰。   “你居然连一个保险套都没戴?!她究竟有多特别?是有三个胸部,还是八只手?你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!”   “来不及……”倪冬整个人都缩到沙发里了。   “来不及?!”段明不敢置信地喊着,“倪冬,你从十岁开始,就没有权利说‘来不及’这三个字了,你知道吗?”   面对段明愤怒的质问,倪冬不禁皱起眉头。“我跟你说了,她真的很特别。”   “这个特别的女人现在在哪里?”   “走了,从那道门走出去了。”他的脸上又出现怅然若失的神情。   段明双手搔着头,“我当然知道她走了!我是在问你知不知道她住在哪儿?要怎么找她?”   “她是从台湾来英国玩的,今天下午就要搭飞机回去了。”   段明低声咒骂着,“该死的,最近的骗子愈来愈高明,居然还远渡重洋而来!特别是台湾,什么东西一到台湾人手上,都会变成可以卖钱的商品。”   “我们不也是台湾人吗?”倪冬扬眉望着段明黑色的头发与眼珠。   “不一样。”   “哪里不一样?”   段明叹口气说:“我们十岁就移民过来,而且都在剑桥读书。”   “但是,”倪冬接着说:“我们私底下都说中文,甚至还会用台语交谈。”   段明气恼地说:“我不想跟你抬杠,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赶快找到那个台湾来的女骗子。”   “我觉得她不是骗子。”   “记得上一次吗?”事到如今,段明只能无情地用以往的例子来打击浪漫天真的倪冬。“整整花了我们三个月的时间,才将你遗失的‘东西’完整取回。”   倪冬的身子陡然瑟缩一下,“那次是意外。”   “是吗?我敢打赌这次绝对不是意外,而是有预谋的。她叫什么名字?”   “我叫她爱哭鬼。”   段明朝天花板翻了翻白眼,“我真搞不懂,你这颗脑袋怎么会兼有天才的智商和近乎白痴的天真浪漫?”   倪冬无奈地耸耸肩,“上天是公平的,这样我才会快乐一点。”   段明拿起电话,拨着熟悉的号码。   “请接英国皇家警卫队。”   “你要做什么?”倪冬问。   段明掩着话筒,低声对他说:“我要派人到机场逮捕她。”   “以什么罪名?”   “窃取英国一级国宝,并且试图偷运出境。”   “可是你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,要怎么逮捕她呢?”   段明对倪冬翻了一下白眼,仿佛在责难他的无知。   “我已经知道她是一个人来英国玩,而且会搭今天下午的班机回台湾,再加上你那副为她神魂颠倒的模样,我猜她应该长得不难看。综合以上这些线索,我相信对英国皇家警卫队来说,应该已经足够了。”   段明和电话那头的人商讨将近十分钟,顺利安排好事情之后,才如释重负地挂上电话,瘫坐在椅子上。   倪冬看着他,语气平淡地问:“你是不是忘了什么?”   “有吗?”   “放在炉子上的汤。”   “天啊!毁了,一锅汤全报销了!”段明冲进厨房将炉火关掉,沮丧地看着一锅早已烧干的汤渣,“这下可好了,她又多了一项罪名。”   “又是什么罪名?”   “毁损公物。”   ???   华容拎着行李等候排队划位,一如过去,她再度带着惆怅与无尽的孤独返回台湾,只是这次,还多了一丝背叛永聿的悔恨。   昨晚和那个男人上床,似乎是默许他取代永聿在她心中的地位一般,令她觉得自己像个不贞的女人。   即使之前没有经验,但她知道,在他的引导下,她曾经达到高潮。她从没想过自己能在一个男人面前如此放纵,即使当初和永聿在一起时,她也不曾如此。   她握紧手中的机票,仿佛想驱散心中的杂念一般。此刻,她只想赶快离开英国,赶快回到熟悉的台湾,这样她就会早点忘掉这一段荒唐的插曲。   她将机票与护照交给柜台,等待许久之后,柜台人员抱歉地对她说:“章小姐,对不起,你的机票有点问题。”   华容愕然地问:“什么问题?”   柜台小姐歉然地说:“几个小时前,你曾经打电话来取消订位,所以,我们已经将你的位子让给候补的旅客了。”   “这是不可能的!我根本没有打电话来取消订位呀!更何况,昨天早上我还打电话来确认过班机的位子,怎么可能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又反悔呢?”华容踮起脚尖,目光凶狠地瞪视着柜台小姐。她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台湾,无论如何,她一定要坐上这班飞机!   受到惊吓的柜台小姐赶紧以电话联络主管,没一会儿,华容被带往一间豪华的办公室,接待人员随即奉上传统的英国下午茶及点心,并请她稍坐一会儿,等候主管过来解决她的问题。   十分钟后,六位西装笔挺的男人匆忙地走进来,带头的一位东方人走到她的面前,操着华人口音,威严十足的说:“请问你是章华容小姐吗?”   “是的。你是谁?”  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枚徽章,快速在她眼前晃过。   “我是英国皇家警卫队的队长,有一些问题想请教你。”   “有什么问题吗?我的行李被放了奇怪的东西吗?”她第一个直觉是行李出了问题。   “不是。请问你认识倪冬先生吗?”   华容皱起眉,摇摇头。   “我不认识。”   “请问你昨天晚上都待在哪里?”他凌厉的眼光射向她,仿佛已经宣判了她的罪状似的。   “昨天晚上我……在旅馆睡觉。”她有些迟疑。   “有人可以为你作证吗?”   她想起了昨晚和她上床的那个男人,难道他出了事情吗?她顿时觉得不安,如果他死了,她肯定是最大的嫌疑犯。   “我只有一个人。”   “请问你去过这个地方吗?”他掏出一张照片,照片上赫然是那栋她度过一晚的房子,有绿色的门,还有狮嘴铜环。  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,警卫队队长看了,二话不说的就将她铐起来。   “发生了什么事吗?请你马上告诉我。”   “主人告你偷窃。”   “偷窃?我根本没有拿任何东西,不信的话,你可以检查我的行李箱。”   “恐怕我们需要更精密的仪器来检查。”队长比了一个手势,他身后的属下随即上前捉住华容。   华容不停地挣扎,但是却徒劳无功,只能任他们押着她,经由安全通道来到了一辆黑色轿车前。   上了车之后,队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黑色的布罩,朝她的脸蒙过来。   她大声的尖叫,双脚在空中猛踢,他们动用了两个人,才将她的头套进黑布里。   “章小姐,我们要去的地方戒备非常森严,你不知道地点,对你来说比较好。”队长再度开口。   华容颤抖地问:“我到底被控偷了什么东西?”   “别告诉我,你真的完全不知情。”队长冷酷地回答。   “告诉我,这是我的权利。你无缘无故捉了我,又妨碍我的自由,我有权利知道任何事情!”华容朝他的方向大声吼叫。   队长沉默了半晌,才低沉地说:“你偷了英国的一级国宝。”   “国宝?”华容嘴巴大张,“拜托,他家哪有什么国宝?是名画,还是雕像?我的行李箱根本放不进去,你们翻翻我的行李箱不就知道了吗?”   “你自己清楚得很,倪冬家里值钱的不是名画,也不是雕像。”队长冷哼着说。   “还会是什么呢?”   “他的精子。”   黑暗中,华容顿时哑口无言,她的背脊窜过一阵冷颤。   她究竟惹了什么样的麻烦呀?这世界上,有多少人的精子会被列为国宝?   “趁现在好好休息吧!待会有你忙的了。”队长讥讽地说。   ???   医疗室内灯火通明,十多名医生、护士从下午便开始陆续到达,忙碌地准备各项仪器。   倪冬站在单向不透明的玻璃后面,看着这些熟悉的景象。   这间位于右翼的厢房,原本是城堡里放置兵器与火药的地方,因应倪冬的个人需求,变成了一间医疗室。平均每半年,这群医疗小组人员就会进驻城堡,为他进行为期一个礼拜的检验工作。   从小到大,他已经习惯了这些繁复的例行检验,可是,一般人却不一定能接受。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接触这些冰冷的仪器时,觉得每一样仪器看起来都像是会吃人的怪物,他花了好多时间才克服恐惧。   她看到之后,会不会吓坏呢?   终于,她的身影出现在对面的门后,隔着玻璃,他看见她的不安与惶恐,她的脸色惨白而没有一丝血色。虽然知道她看不见,但他仍将双手贴在玻璃上,仿佛这样可以将力量传输给她一般。   她被安置在一台测谎机前,警卫队的测谎人员已经准备就绪。   “章小姐,你知道自己的权利吗?”   “我还有什么权利吗?”华容颤声地嘶吼,“没有经过我的允许,就带我来一个陌生的地方,而且还不准我打电话给台湾办事处的人员,也不准我打电话联络朋友。告诉我,我还有什么权利?!”她已经气得浑身发抖,没想到自己会在英国遭受到这样没有尊严的待遇。   测谎人员静静地看着她,语气平板地说:“现在我们需要你做一个测谎的检验。如果判定你有罪时,这个结果将会是一项有力的起诉证据;但是,如果你顺利通过测谎,对你的帮助将会非常大,至少,我们不会再将你视为嫌犯。”   “如果我不肯做呢?”   “那我们马上会以偷窃国宝的罪名,将你移送到警方单位,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司法程序,但是,这是我们所不乐于见到的,因为司法程序通常得耗上两、三年,这段期间,你都不能离开英国。”   “我是无辜的,我没有罪!”华容冲着四周的人大喊。   “我们也很愿意相信你,但是,目前的情况对你很不利。”测谎人员突然压低声音说:“警卫队在你的行李箱里发现一条沾有精液的羊毛裙,虽然我们还不确定是不是倪先生的精子,但是,看起来是满有可能的,不是吗?”   华容张口结舌地说:“那是……那是今天早上换下来,还来不及洗的……”   倪冬闻言,懊悔地一掌击在玻璃上。他实在应该注意这些细节的,昨天晚上,他完全被激情冲昏头,连她的胸罩都没有脱,哪还有时间脱下她的裙子?   测谎人员眨着眼睛说:“我们也很愿意相信你,但是,通常一般人上床应该会先脱掉衣物——”   “那时候……情况比较紧急……不,应该说比较特别……不……”她结结巴巴地试着解释。   “没关系,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,可是,法官很可能会认为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,这对你来说是非常不利的。测谎可以帮我们厘清很多事情,在这里可以解决的事情,我们也不希望送到法庭。你能了解吗?”   华容神情呆滞地点点头,平日的镇定已经荡然无存。   测谎人员打开仪器,开始将探测器装在她的身上。   “好,我们现在开始测谎程序。你的名字是章华容吗?请回答是或不是,不要用点头或者是其他语句来回答。”   “是。”华容还是反射性地跟着点头。   “你是有计划地和倪冬见面吗?”   “不是。”从警卫队队长告诉她的讯息和刚才的谈话来判断,她已经知道昨晚和她上床的那个男人名字叫做倪冬。   “你和倪冬上床是有预谋的吗?”   “不是。”   华容看见测谎仪器不停地上下抖动,好像是在判定她的罪似的,于是她深吸口气,平抚自己的情绪。   “你会将倪冬的精子贩卖出去吗?”   “我为什么要卖?有人会买吗?”华容渐渐地搞清楚这整个乌龙事件的原委,原来一切都因为他的精子具有市场价值,所以,她就被当作是小偷。   “请回答是或不是。”   “不是。”华容咬着牙说。   “你的身体状况良好吗?”   “是。”   “你和倪冬一发生性行为时有效做措施吗?”   华容停顿了一会儿,低声说:“没有。”   “你预谋要怀孕吗?”   “不是,”华容着急地说:“我的经期刚过,不是受孕期,绝对不会怀孕。”   “羊毛裙上的精子是倪冬的吗?”   “是。”   “你预谋要用羊毛裙搜集倪冬的精子?”   “不是。”   “你是想借由性行为,刻意将不良的病菌传染给倪冬吗?”   “不是。”   “你曾经和别的男人发生性行为吗?”   华容望着四周站立的人,垂着眼,尴尬地说:“没有。”   她的这句话吓着了倪冬,也慢慢地回想昨夜的那一场激情,才惊觉自己竟疏忽到没有注意她的不安与不适,以及当他进入她时,她身体的异常紧绷。   她为什么不事先告诉他呢?   测谎人员关掉了测谎仪器,撕下一堆数据纸,在看了一会儿后,他抬起头说:“章小姐,初步看来,你的测谎对你相当有利,但是,我们还要进一步分析这些资料才能确定。现在,我们已经安排了一间卧室让你休息,等结果一出来,我们会马上通知你。”   华容一站起身,身旁的两名警卫马上捉住她的手臂。   她用力地挣扎。“放开我,我要回台湾,我不要留在这里——”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喊叫。   看见这一幕,倪冬赶紧按下电灯开关,玻璃室内顿时变得明亮起来,同时也失去了隐蔽的功能,单向玻璃马上成了透明的窗子。   华容看见他的脸贴近玻璃,一脸焦急地看着她,然后他缓缓地展露微笑,张嘴无声地说:“一——起——吃——饭——”一边还比出吃饭的手势。   看着他,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,他的笑容仿佛在承诺他会保护她似的,让她觉得非常安全。   终于,她停止了挣扎,顺从地跟着警卫回房间,一边走着也不忘回头看他的身影。 第五章 一小时后,敲门声响起,一位白发苍苍、穿着笔挺燕尾服的男人站在门外。   “章小姐,你好,我是倪先生的管家,你可以称呼我为管家博士。”   “管家博士?”   “是的,我曾经担任英国女皇家族的管家顾问,毕业于著名的管家训练学院,并且拿到了博士学位,我的博士论文是‘家庭生活与健康的影响因子研究’。”   “哇!”听完这一堆头衔,华容的反应只有惊叹与佩服。   管家似乎已经习惯他人的这种反应,他礼貌地笑了笑,随即伸出手肘邀请华容。   “晚餐已经准备好了,在一楼的饭厅,倪先生请我带你过去。”   华容随着管家越过一扇又一扇的门,穿过一厅又一厅,她好奇地问:“倪冬是很重要的人物吗?”   管家微笑地说:“倪先生是世界上属一属二的天才,智商非常高。”   “天才?”华容侧过头,狐疑地说:“我记得他说自己是基金经理人。”   “也算吧!因为倪先生非常喜于分析,研究数字,而且他还有超乎常人的第六感,所以,他闲暇时就负责管理自己和朋友的财产,并且在交易市场里运作。从某一方面说,也算是基金经理人吧!”   华容抱怨地说:“我只不过是和他上了床,为什么要惊动这么多人呢?难道倪冬没有正常的社交生活吗?”管家斟酌着用辞,缓缓地说:“倪先生有正常而且积极的社交生活。”他小心地用“积极”两个字来形容倪冬不断更换伴侣的情形。   他随即又补充道:“只不过倪先生一向非常小心地保护他的……嗯,应该说是‘财产’,但是这一次,他稍微大意了一点,所以才会这样劳师动众。”   “真的有人想买他的‘财产’吗?”   “是的,因为之前有太多的先例发生,因此,我们不得不更谨慎些。”   走进饭厅,管家放开她的手,径自转身离开。   倪冬站在烛光餐桌旁,穿着休闲的蓝色毛衣,脸上带着一丝的歉意。一看见她进来,他马上迎向她,献上一朵紫色的玫瑰花。   “原谅我?”   华容接下玫瑰花,仍是嘟着嘴不发一语,径自拉开椅子坐下。   “测谎结果已经出来了,恭喜你顺利通过。”他讪讪地说。   “所以,我不是嫌犯!她扬着眉问。   “没错,你已经不是嫌犯!”   华容闻言马上起身,倪冬马上紧张地跟着站起来。   “你要干嘛?”   “回家呀,难不成还要我留下来牧羊吗?”华容没好气的说。   倪冬轻轻地将她的身子按回椅子上,弯身帮她拉开餐巾,然后再坐回对面。   “你知道的,很多事并不是像表面上一样简单。”   华容闻言,叹口气说:“告诉我吧!还有什么惊奇的事等着我?”   倪冬靠在椅背上,戒慎地说:“你必须留在这里,直到下一次经期来,确定你没有怀孕才可以离开。”   “拜托,那可是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耶!现在科技这么发达,做一下测验不就知道有没有怀孕了吗?”她懊恼地说。   “对于和我有关的任何事,他们喜欢传统与科技两种方式并用。”他耸着肩回答。   “不行,我一定要回去,不然我的杂志会开天窗。”   “你根本回不去,他们会在机场逮捕你。”他说着,一边掀开桌上的圆盖,奶油龙虾的味道扑鼻而来。   华容咽着口水,这才发现自己饿昏了。   倪冬俐落地用刀叉去壳!切了一大块美味的虾肉放在自己的盘子内,自顾自地吃起来。   华容皱着眉头,暗自思忖着,遇上这种不会帮女性夹菜的男人,她只好自己动手了。   她一伸手,倪冬却马上摇头。   “我如果是你,我就不会碰海鲜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她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,肚子不争气地叫着。   “因为你从明天开始,就要进行一大堆的检验,最好吃点清淡的食物,因为你要是不幸感染到细菌,或是吃坏了肚子,你可能要在这里待上更久。”   “我为什么还要进行检验?”一股怒气倏地冲上脑门,她瞪大眼睛,看着他张大嘴巴将龙虾塞进嘴里。   “他们必须确定你不会借由性行为来破坏我宝贵的……‘资源’。你刚刚在医疗室里看到的仪器,明天开始将会陆续使用在你身上。”   “混蛋……”她怒气冲冲地骂着。   “我知道,我也常常这样骂他们。”   他慢慢地咀嚼着嘴里鲜嫩的虾肉,她几乎可以听到脆得发响的声音。   “我是说你!”华容略带怒意地瞪视着他。怎么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天才呢?   倪冬放下刀叉,带着些许愧疚的看着她。   “我想我欠你一个道歉,毕竟,我应该在带你上床之前,让你了解可能会面对的后果,或者,我应该戴上保险套,那你就不用受这些罪了。”他将龙虾推到一旁,掀开另一个锅盖,香浓的炖肉味道快速地弥漫在空气中。“不过,那天的情况,我想你也知道,有点……呃,失去控制。”   华容的脸颊泛着红晕,她不知道是因为他说的话令她脸红,还是因为那锅羊肉。她的眼睛专注地看着锅里鲜嫩多汁的羊肉,口水几乎要流了下来。   他用汤匙将肉块及汤汁舀到自己的餐盘上,耸着肩说:“不过,你的情况已经算是好的了,在这之前,其他人也受到不少折磨。”   “之前?在我之前也曾经发生过这种事?”她迅速地望他一眼,随即又垂下眼睑,盯着他的手。   “正因为有之前那些先例,所以他们才会愈来愈谨慎,不敢随便放过任何一个人。”他无奈地耸着肩,“两年前,有一个女人将我丢弃的保险套偷偷捡起来,分别卖给十个高价收购天才精子的人。我们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,才将所有的精子一滴不漏地取回来。”   倪冬将盛满羊肉的餐盘推回自己面前,用刀叉插起一块肉;她看着肉汁渗了出来,觉得自己快饿晕了。   “真是过分!”她批判他只顾着自己吃喝的行为。   他却以为她是在责备盗卖精子的行径,因此他颇为赞同地说:“是呀!害我的私人社交活动被监控得更严密了。”   华容白了他一眼,叹口气,伸手去拿汤匙。   他快速地阻止了她的动作,然后权威地摇摇头,像是在对待一个不听话的贪吃小孩。   “又怎么了?”她高声地叫。   “羊肉也有很多细菌,特别是这些羊都和牛一起被饲养在同一个牧场里。你知道的,英国盛行狂牛病。”   “我不能吃,为什么你可以?”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再度吞下一口羊肉。   “因为我不是明天要接受检验的人,你才是。”他用刀又指着她。   华容气愤地丢下刀叉,将腿上的餐巾丢在地上。   “是你邀请我一起吃晚餐的,请问一下,我的晚餐在哪里?”   “在那里。”倪冬指着门的方向。此时,管家刚好端了一只大餐盘进来!放在她的前面,然后用最标准的动作掀开盖子。   她张大眼睛期盼着,却看见一座绿油油的小山——有玉米、萝卜、洋葱、小黄瓜、青菜等各式各样的蔬果,而且,全部都淋上一层清淡的橄榄油。   她咽着口水,失望爬进她饥渴的眼底。   “这是我的晚餐?”   “是的。这是管家特别为你准备的,蔬果是最清淡自然的食物。”   她绝望地看着管家将他吃剩的龙虾、羊肉撤走,只好心不甘、情不愿的拿起桌上的叉子,用力地叉起一把蔬菜塞进嘴里,然后故意咬得嘎吱作响,仿佛在发泄她的满腹怒意一般。   他用餐巾擦拭嘴巴,眼里含笑地凝视着她。   “忍着点,等你检验结束后,我会请你吃大餐的。”   “有龙虾的大餐?”她像只绵羊般地嚼着生菜,斜睨着他。   “保证有龙虾,还有羊肉。”他笑着回答。   “请问检验需要多久时间?”   “一个星期左右吧!”   “你一定是开玩笑!”她停止了咀嚼的动作,希望她听到的不是真话。   “我没有开玩笑。”他严肃地说:“检验项目总共有一百多项,从视力、色盲等简单的测验,到遗传基因的检查都有。往好处想,当检验报告出来之后,你会更了解自己。”   “你错了,我只会更瞧不起自己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为了和男人上床付出这么大的代价。”   他倾身向前,与她四目相对,意味深长地问:“不值得吗?”   她瞪视着他,平日善辩的口才竟说不出一句话。   值得吗?望着他深邃发亮的眼眸,她不禁感到迷惘。   ???   如果她曾经以为倪冬的话是在开玩笑,那么现在,她可真的尝到苦头了。   第一天,她足足被抽掉两大针筒的血液,收集了早、中、晚三袋尿液,好让他们检验身体基本的机能状态;甚至还被强迫坐在她最惧怕的牙医诊疗椅上,检查每一颗牙齿。   第五天,她抱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医疗室,面对的却是一叠堆得如小山高的测验纸。   “这是什么鬼东西?”她瘫在椅子上,瞪视着桌上高耸的纸堆。   医疗人员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她。“这是用来测验你的智商的。”   “我在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做过这种测验了。我不是倪冬,你们绝对得不到什么惊人的成绩,除非我曾经被外星人绑架过,不然,我这一生注定会是个平凡的人。”她站起身,想离开这个闷死人的地方。   医疗人员迅速挡在她的面前,语气冰冷的问:“你的智商多少?”   她绞尽脑汁想着,“一百多吧!谁会记得这么多年前的事?”   “我就记得。我的智商是一百九十九点八八,而且我也知道自己在数理、逻辑、文字等二十个项目的数值。你要我念给你听吗?”   “只有你才会觉得智商有用。对我来说,我只要不是太笨,能够糊口过生活就够了。”   对于她的言论,他皱着眉头,不屑地回答,“智商是代表一个人能够为社会国家贡献多少力量的指标,你应该要牢牢记住。”   面对这种死脑筋的人,华容知道再争辩也是毫无意义。她叹口气,坐了下来。   他将第一份测试题放在她面前,将笔递给她。   “告诉我,这一叠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完成?”   “十个小时三十八分又五秒。”   “做完这些,连天才也会变成白痴。”她拿掉笔盖,喃喃自语。   “开始吧!”他按下计时器,开始华容悲惨的一天。   第六天,医疗人员将她关进一间四面都是玻璃的透明小房间内。   她不明就里地站着,慢慢的才发现喘不过气来,她双手紧抓住脖子,猛力地吸气,却吸不到她要的氧气。   她觉得五脏六腑仿佛快要爆裂开来,视线也渐渐模糊,她无力地捶着玻璃,最后终于失去了意识,瘫在地上无法动弹。   等她清醒之后,她已经躺在白色的床上。一群医护人员忙碌的围在她身旁。   “血压?”   “恢复了。”   “心跳?”   “正常。”   “肺活量?”   “不错。”   她虚软无力地看着他们,不了解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。   “我刚刚是怎么了?”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干涩。   “没事。”医疗人员正在抄录仪表上的数字,头也没抬地回答。“我们刚刚在测试你的极限。”   “什么极限?”   “在真空状态下,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。”   她闭起眼睛,过了一会儿,才勉强地朝医疗人员招手。   他弯低身体贴近她的脸,她轻声地说:“等我有力气之后,我要宰了你。”   他直起身子,不可思议地瞪了她半晌。   “你刚刚说的话,提醒了我一件事。”   “提醒你的良知,不要欺人太甚?”她声音嘶哑地说。   “不是。”他一脸认真的说:“我差点忘了要替你作心理测验,明天应该要检验你的心理状态是不是正常。”华容闻言,又闭上了眼睛,不过这次,她的头倒向了一边。   她昏倒了!   ???   华容将椅子推到窗台旁,她穿着一件管家送来的棉质白睡衣,盘腿坐在椅子上,手中拿着永聿的照片。   今晚的月色很亮。   常听人说,外国的月亮比较圆,她原本以为这句话是用来讥讽那些有崇洋心理的人,现在才发现真的是比较大、比较圆。   她从来不想在英国待这么久的。对她来说,这里是她失去永聿的伤心地,多待在这里一天,她的痛楚就多一分。   经过这些天的折磨,她愈发觉得自己的孤单。   如果永聿还在的话,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。她会是一个最忠贞的妻子,温柔的守在永聿身旁,再度来到英国时会是甜甜蜜蜜的,而不是形单影只。   泪水从眼眶涌出,爬满她的脸颊,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照片,一滴泪水落在永聿微笑的嘴角上。她将照片送到唇边,亲吻着没有温度的照片,心中更加觉得孤独。   她低头小心地将沾湿的照片往睡衣上擦,泪眼蒙中,赫然看见倪冬站在她的面前。   他戴了一副黑框眼镜,头发散乱如杂草,穿着一件宽大的尼龙格子衬衫,十足的书呆子样。   他似乎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,他的双手背在身后,双脚呈大字型张开,她无法透过反光的镜片看进他的眼睛,只能看见他的嘴角正严肃的紧抿着。   她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多少,又看了多久,只是沉默地与他对望着。   倪冬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椅子上的她,月光让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哭红的双眼。   说来奇怪,刚刚他在书桌前思索一个数学方程式时,隐约就听见她哭泣的声音,可是,他们两人的厢房足足相隔了十多个房间。   他看着她的双手像保护着心爱的宝贝一般地紧拥着照片,突然觉得有些嫉妒照片里的男人。刚刚从她身后走来时,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,照片里是一个有着迷人笑容的男人。   那就是当她在床上失控时,叫喊出来的男人?   他迫切地想知道神秘男人在她心中的地位,但是,他明白时机未到,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够稳定之外,她现在对他一定是满腹的怨恨。   他的唇角缓缓地上扬,朝她伸出一只手拉她起来。   她不知所措地望着那只想拉她起来的大手。   “走,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。”   他没有询问她有关照片的事,也没有提到她红肿的双眼!只是像个小顽童般,邀请她在午夜时分探险城堡。   她犹豫着。   他扬起眉,怂恿着她,“走吧!我保证会很好玩的。”   “你还敢对我保证任何事?”她眨着眼睛,视线渐渐清楚。   “我哪一次的保证失效过?”   她歪着头,思考他曾经说过的话。事实上,他只保证过他的汤绝对好喝,而结果的确是如此。   她将照片收进睡衣口袋内,将手交给他,喃喃地说:“这是最后一次了。”   他俏皮地接着说:“这是最后一次你不相信我了。”   倪冬带着她走到楼梯转角的工具房,打开门探头进去之后,又探头出来问:“你想要用手电筒,还是火把?”   “手电筒比较安全,不是吗?”   他思忖一会儿,答道:“说的对。”说完,他又探头进去找。   对他这近似顽童的行为,华容实在是觉得有点莫可奈何,也许,这就是天才异于常人的地方吧! 第六章 为了节约能源,偌大的城堡一到夜里,大多是灯火全熄。手电筒仅能照出脚下的路径,无法照亮两旁的阴暗。   他们两人手牵着手走着,华容愈走愈觉得熟悉,停下脚步时,她发现自己正站在白天受苦受难的医疗室门口。   华客站在门口,气得转身就要走,却被倪冬硬是拖进去,她努力抗拒着,却抵不过他的力气。   他将她拖进去后,随即把门关上,阻挡了她的去路。他开了灯,并将灯光调到柔和的亮度,不似白天时的刺眼,金属仪器看起也似乎变得不那么冰冷。   倪冬直视着她。“忘掉痛苦的最好方法,就是再回到发生痛苦的地方。”   “你错了,这样做,往往会加深痛苦的程度。”她沙哑地说。简单的一句话,却隐藏着过去三年来亲身经历的苦痛。   “你必须用不同的方式与心境来看待同一件事。这里所有的仪器,我最讨厌这个。”他走到牙医诊疗椅旁,将椅背调整至平躺的角度。“可是,自从我利用它来做健身运动后,它变得可爱多了。”   他以头朝下的相反姿势趴在椅子上,他双手捉住扶手,做起伏地挺身的运动,像是变魔法一般,令人发寒的椅子霎时成了锻链身体的工具。   华容笑了,她光是想到医疗人员会气得发绿的脸,她就乐不可支。   “你要不要试试看?”他跳下椅子,朝她招手。   华容兴匆匆地跑过去,在他的扶持下,如法炮制一番。   “有没有一种打倒强权、颠覆权威的快感?”   “有。”她如捣蒜般地猛点头,“还有没有其他的玩法?”   他推来一张附有轮子的椅子,指示她坐上去,将医疗人员的计时器交给她,他则站在她的身后,双手搭在椅背上。   “现在,我们来玩计时的游戏,看谁能推着对方在最快的时间内滑过所有的走道。”   他的双腿微弯,做出跑步的预备姿势,像个勇士般直视着前方,严肃地问:“准备好了吗?坐稳了吗?”   “好了!”她稳住身体,捉住扶手,高昂地回答。   “开始——”   随着他的喊声,椅子飞快地穿越各式各样的金属仪器,在狭窄的通道间呼啸而过。   她害怕地闭上眼睛,将性命安全交到他手上。   他带领着两人奔跑着,不时发出如泰山般地吆喝。   “ㄡ咿ㄡ咿ㄡ——”   突然一个煞车,四周转为寂静,她张开眼睛,发现鼻尖距离墙壁不到二十公分,他则在身后悠闲地问:   “总共花了几秒?”   她惊魂未定地看着计时器,颤声说:“三十二秒。”   他皱着眉头,显然十分不满意。   “没破纪录,再来一次。”   他们轮流玩着推椅子的游戏,直到倪冬终于达到他满意的水准,而华容也累得瘫在椅子上时,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。   “你也曾经做过这些检验?”不然,他为什么这么熟悉这些道具?   他靠墙坐在地上,语气轻快地说:“是呀!这些都是我的专属工具,现在只不过是借你用罢了!”   “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检验的?”   “十岁左右吧!”   “十岁?天啊!”她惊愕地张大嘴巴。   “别这么惊讶地看我!我已经适应过来了。你看,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?”他伸展四肢,并卷起袖子,展露他健壮的肌肉。   华容无法想象自己这几天来所承受的痛苦,竟会加诸在一个十岁大的小孩身上。她不懂,他这些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?   “你怎么能允许他们这样对你?!”她双手握成拳头,激动的说。   他看见她的反应,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感动,除了几位挚友之外,她是第一位为他抱不平的女人,其他的女人不是在乎他又解出了什么程式,要不然就是沉溺在“天才”的女朋友这个封号的光环下。   他抑制住想冲过去抱她的欲望,温柔的凝视着她。“有时候,命运是一连串无法选择的巧合。如果我十岁那年,没有陪父亲去拜访一位数学教授;如果我当时不是闲着无聊在书桌上涂鸦,无意间解开他研究多年却始终无解的方程式;如果,不是刚好让他发现……”   他停顿了一会儿,无奈地耸着肩,“如果不是那么多的如果,我想,现在我可能只是一个非常平凡的人。”   “但是,至少你会很快乐。”她生气地说,仍为他所遭受到的待遇愤恨不已。   他站起身,走到她面前,眼神散发着光采。   “我本来认为我已经很快乐了!直到现在。”他抬起她的下巴,专注地盯着她。等这次的风波过去,他想和她交往,就像一般的男女朋友一样,他会想办法去除身为“国宝”的障碍,不让她受到连累。   突然,他看见她脖子上的勒痕,在她进一步闪躲之前,他迅速地拉下她的领子,看见她白皙的肌肤上清晰地出现一圈浅浅的瘀青。  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,闷声问:“他们测试你的身体极限?我特别叮咛他们不可以进行这个项目的。”   “很显然的,他们‘不小心’忘记了。”他的问题让她再度想起当时濒临死亡的感觉,她带着些许哀怨地说。   倪冬的眼里流露出愧疚之意,他自责自己没有好好地监督他们。   “对不起,我应该要每天过来看你的,我应该……”   “你应该,可是你并没有。当我在受罪的时候,你在做什么?找另一个无辜的受害者?”她扬起秀眉责问他。   他伸手抚摸她的脖子,想减轻她的伤痛。   “我也在受罪呀!”他低声说。看到她这样,他的心一阵绞痛。   “你每天吃香喝辣的,有什么罪好受?”她只要一想到他独享的那顿丰盛大餐,心里就觉得有气。   “我该怎么补偿你呢?”他喃喃地说。突然间,他想到了一个方法,眼神倏地亮了起来。“我知道了,你等着。”  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朝控制灯光的地方跑去,没一会儿,室内响起了轻快活泼的音乐,他手舞足蹈地跑回来,推着她走向那个四面都是玻璃的小房间内。   “我要让你看看它的另一个用途,就是在里面跳艳舞,好像橱窗秀一样。”   他走进玻璃门内,将窄小的空间当成舞台,随着音乐在里面摆动身体。虽然他是个天才,却没有半点音乐细胞,他的手脚完全不照拍子动作,自成一格、乱无章法的舞动着。   他背对着她,慢慢地解开衬衫钮扣,还不时地回头对她抛媚眼,衬衫慢慢地滑下他宽厚的肩膀……   华容用手捂着嘴巴,努力压下想狂笑的冲动。   她从没看过这么爆笑的艳舞,不仅不香艳刺激,连节奏都跟不上。她笑着跌坐在椅子上,笑到全身肌肉发酸,才蓦然发觉这是三年以来,她第一次如此开怀地笑。   他明知道自己对音乐近乎白痴,却乐意在她面前献丑,只为了让她开心。   她这才了解到为什么从第一次见面后,他一直让她觉得非常有安全感,因为他乐于付出,也乐于关怀。   蓦地,她的眼眶红了,他的体贴温暖了她,就像永聿的笑容一样,会令她着迷,进而无法自拔。   倪冬满身大汗地从玻璃门走出来,看见她的眼泪,他很自然的伸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。   “这是什么?”他望着手指上晶亮的泪滴,低声问。   “瞧你,让我笑到都流眼泪了。”   他扬起眉头,邀功似地问:“我跳得不错吧!”   “何止是不错,简直是天才!”她促狭地回答。   两人相视一眼,又笑了出来。   倪冬走到测谎机前,两只手在机器上动来动去,然后回过头来对她吐着舌头,俏皮地说:“我每次动这台机器的手脚,他们总要花两天的时间才能修好。”   “你把它弄坏了?”   “没有,只不过它现在不能测谎了,而且在听到音乐之后,它会随着音乐起舞。不信的话,你明天可以试试看。”   灯光一关,医疗室又恢复原有的平静与沉闷,他们沿着原路回去,直接走到她的卧室门口。   倪冬将手电筒关掉,四周霎时变得一片漆黑,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。   “你知道他们对我下了一道禁令吗?”   “什么禁令?”   “不能再和你做爱。”他停顿了一会儿,又说:“除非……”   她忍不住好奇地问:“除非什么?”   “除非你愿意留下来,和我一起住在城堡里,成为我固定的伴侣,这样他们就不用担心你会将精子拿去卖。”他的嗓音浑厚低沉,轻描淡写地说。   “固定伴侣”这四个字吓坏了华容,她干笑几声,因紧张而不由自主地提高声调。“他们一定是在开玩笑,受了这些罪,我恨不得明天就可以离开这里。而且,我一点都不想再和你上床了。”   他在黑暗中沉默了半晌,嗓音有些沙哑,“所以我想,他们担心的是我,而不是你。”   “你想都别想,我会阻止你的。”她虚张声势的说。   “是吗?那你可要随时随地都防范我,因为我几乎每一秒都想吻你。”   他的话才说完,马上低头攫住她的唇。   一时的惊愕令她忘记反抗,他则乘机将舌头探入她的嘴里,他的舌尖夺走了她所有思考的能力,四片柔软的唇瓣火热地纠缠在一起。   黑暗令华容暂时忘了自己,她只听见自己微弱的呻吟声回荡在空旷的城堡里,夹杂着他沉重的呼吸声。   他的双手从她的肩头滑下,打开她的两颗睡衣钮扣,大手从微敞的空隙中钻进去,触摸她柔软的肌扶,抚上她的浑圆而后滑过平坦小腹移向,他的手滑向她的身后,一把攫住她浑圆的臀部,不停地抚摸搓揉。   “嗯……”她忍不住呻吟出声。   他平坦结实的下腹紧贴住她的,让她感到一阵热流迅速地窜升至颈部,她的脸在黑暗中泛着红潮。   他的双手上下抚摸着她结实光滑的大腿,下体急切地想要冲破紧锢的布料,进入她已然热烫的身体内。   当他正想解开更多钮扣时,她睡衣口袋内的硬物拂过他的手背,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:她带着一张男人的照片和他亲热,正如她之前心中惦着爱人而和他上床一样。   终究,他只是个替代品罢了。   这个念头令他沮丧,也浇熄了他的热情。他知道自己必须等待,等待她忘了那段感情,开始新的人生,接纳新的情感。   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对她而言,都只是出自肉欲,而不是情感。   而这并不是他要的。   他慢慢地放下她圈住他的双腿,并抽离他的唇,努力地想平复心跳与兴奋过度的身体。   她不知所措地睁大眼睛,不了解他为何突然中断。   “你还认为你能够阻止我吗?”他低声说,气息吹吐在她的鼻尖上,随即转身离开了她。   黑暗中,他如鬼魅一般消失无踪,细微的脚步声愈传愈远。   冷冷的空气朝她直扑过来,她用双臂搂住自己颤抖的身体,背靠着门板无力地下滑,蹲坐在地板上。   她闭上双眼,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被他所迷惑,她的行径和荡妇简直没有两样,刚刚若不是他及时停手,她早已张开大腿,邀请他的进入了。   和他上床之后,她隐藏多年的热情似乎全被他唤醒了,无论她再怎么努力,也回不了原来的样子了。   她在黑暗的角落里打着哆嗦,觉得自己似乎离永聿愈来愈远了。   ???   隔天一大早,她仍然一如往常的必须进行一阵串的检验,只不过,这次她不再需要管家的三催四请,反而在吃完早餐之后,自动到医疗室报到。   在医疗室内忙碌的人员,看到她神清气爽的吹着口哨进来,都诧异地停下手中的工作,瞪大眼睛看着她。   华容走过牙医身旁时,故意停下脚步,头部左摇右晃地端详着那张诊疗椅,皱着鼻子对牙医说:“我觉得椅子的角度有点怪怪的,你觉得呢?”   话一说完,她便轻轻松松地走开,留下牙医迷迷糊糊地研究那张椅子的角度。   今天的检验有点奇怪,她没被要求换上医疗服,只是坐在椅子上和一位看起来很严肃的人面对面。   他手上拿着一叠资料,“章小姐,恭喜你,你的检验大致上都已经完成了,只剩下今天的心理测验。”   “谢了,我的心理状况很正常,你们可以省了。”   他抬起低垂的双眼,目光严肃地瞪视着她。   “这是标准程序,我们必须测试你是否有犯罪倾向。”   华容将身体往前倾,低声地问:“请问,我到目前为止曾经打过任何人吗?”   “就我所知,没有。”他也低声地回答。   “那不就证明我一点犯罪的意图都没有吗?想想看,有谁被你们虐待了七天之后,还能够不打人的?”   “章小姐,请你体谅我们,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。”他垂眼看着手中的报表。“前几天的检验结果都已经出来了,我想,你应该有兴趣知道。”   “很抱歉,我完全没兴趣知道,除非我也是天才。”华容悻悻然地说。   “很不幸的,你不是天才。事实上,你的智商只有一百三十五,和一般人差不多。”他的嘴角隐约挂着一丝不屑,似乎说出这个数字会玷污他的人格似的。   她故意笑咪咪、甜腻腻地说:“我多幸运呀!能够当个普通人。”   他研究着资料,皱着眉头说:“你的数理、推论及方向感的分数低得…嗯,非常不理想,不过,值得庆幸的是你对文字、音乐的领悟力还不错。”他甚感欣慰地点头,“应该说是相当不错。”   华容双手一摊,故作惊讶状。   “你们真是了不起,将我八岁时就已经知道的事情都分析出来,谢谢你们。”她讥讽地说。   他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嘲讽,继续为她分析检验的结果。   “你的基因大致上还算好,但绝对称不上是优良。”他摇着头,“你的基因显示你有肠胃癌及心脏病的遗传,如果我是你,我会非常注意饮食。”   “谢谢你提醒我,有人还欠我一顿大餐,我打算今天晚上就要好好的大快朵颐一番,庆祝酷刑结束。”   他终于留意到她不佳的态度,他拿下眼镜,专注地看着她。   “章小姐,你似乎不太认同我们所做的这一切。”   “没错。我认为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过自己想过的生活,而不是被一大堆与生俱来的基因、智商所控制。”她义正辞严地说。   “你会有这种幼稚的想法,是因为你不了解倪冬先生能对这个世界有什么伟大的贡献。你知道倪冬先生的智商有多少吗?”   “二百?”她随意猜了个数字,印象中,最顶尖的人也不过如此。   他叹口气,摇着头,伸出四个手指,在她的眼前晃着。   华容圆瞠着大眼,暗自吞咽口水,小小声的说:“那也不多嘛!只不过比我多一点罢了!”   “应该是整整多了两倍多,你的算术的确不行。先不提智商,他的基因更是优良,没有任何遗传性疾病,而且身体的各种极限状态都很好。”他顿了一下,意味深长地望着她,“你能够想象这样杰出的人,如果和不良的基因混和,会有多可惜吗?”   “你是在暗示我,以我有缺陷的不良基因,不配和倪冬生小孩吗?”她站起身来,双掌击在桌子上,觉得自尊严重侮辱。   “我没有在暗示什么,只不过,你们中国人有句话,‘龙配龙,凤配凤’,同种相交本是天经地义的事,我们手头上就有一些优良品种的人选等着倪先生点头。”   “譬如说?”她好奇地问。   “第一个人选当然是具有皇室血统的公主,虽然倪冬先生曾经拒绝过,但那位合格的公主现在还在等着。名单上还有很多人,但我们最属意的是一位智商三百的女孩,只可惜,她现在才十三岁,时候未到。”他说得好像倪冬只是英国的一项财产一般,生下来只为了配种!   华容扬起眉头,大声地质问:“他知道你们对他的安排吗?难道他一点选择权都没有?”   “你错了,倪先生有绝对的选择权,所以,他可以不断更换伴侣,不过,他也聪明地没孕育出下一代。总有一天,他会了解自己对国家社会的责任,而做出正确的决定。”他冷酷地对她说:“而你,也即将成为过去式。做完心理测验之后,我们就会将医疗小组人员撤走。”   “很好,那表示我可以自由了吗?”   “为了慎重起见,你必须留到下一次月事来的时候才能离开。到时,我们会再派一位医生前来确认,如果没有问题,你就可以马上回台湾。”   “我这么合作,你们不颁个荣誉市民的奖章给我?”她双手环胸,冷然地问。   “事实上,我们希望章小姐对倪冬先生的事能够保持缄默,我们并不希望太多人知道。”   “怕会有更多‘淘精’的人出现?还是害怕会有更多的麻烦?”   “我们是担心会打扰到倪冬先生的正常作息时间。现在,请你进行最后的心理测验。”他看着手腕上的表。   “我有一个要求。”不待他回答,她径自离开座位,朝音响走去。   不一会儿,轻快的音乐飘了出来,测谎机也突然疯狂地动了起来。测谎人员拿起数据,看见上头一连串如音乐节奏般跳动的曲线,他抚着额头低喊着,“天啊!又来了。”   华容跟着音乐的节奏,优雅地漫步回座位,盈盈地笑着。   “开始吧!”   ???   经过一个礼拜的折磨,华容总算在那群魔鬼医疗人员离开之后,争取到打电话回台湾的机会。她拨着熟悉的号码,才开口说了一句话,雅的声音马上尖锐地传过来。   “容容,你跑去哪里了?你失踪这么久,英国办事处的人说你被英国政府约谈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   听到老朋友的声音,华容突然觉得好怀念。她有点哽咽地说:“说来话长,总之,我还得在这里待上两个礼拜左右,暂时没有办法回去。”   “你坦白告诉我,和男人有关吗?”雅在电话那头,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话。   华容迟疑着,慢吞吞地回答:“有一点沾上边吧!但不全然是。”   “天啊!你真的碰上艳遇了。”雅兴奋地高声叫喊。   “杂志社还好吗?”华容赶紧转移话题。   “快开天窗了,现在还缺一篇人物的深度报导。”   “怎么办?这星期就要付印了。”华容在房间里,着急地跺脚。   “只好随便写一写交差!”   “王八蛋!”她忍不住骂着。要不是倪冬,她现在已经回到台湾了。   “嘿!容容,你怎么可以骂我呢?我在这里可是每天辛苦地接替你的工作耶!”雅抱怨着。   “对不起,我不是骂你,是骂一个臭男人。”她连声道歉。   “容容,这世界上没有臭男人,只有不投缘与一见钟情的男人。那你说,这一个臭男人是属于哪一种?”雅暖昧的问着,想套出一点蛛丝马迹。   倪冬是哪一种呢?华容想着。她和他没有不投缘,因为他们可以促膝长谈许久。   他们有一见钟情吗?不!她马上否认了这个想法,因为,这世界上只有永聿的笑容能够令她一见倾心。   “说嘛!到底是哪一种?”雅急着想知道答案。   “这个男人什么都不是,他只是个天才。”   她知道雅一定不满意这个含糊的回答,但是,这却是她惟一能给的。 第七章  正当倪冬准备上床睡觉时,一份厚重的资料被送到倪冬的房间,上面详细的记载华容各项检验的结果。   他翻开第一页,看到她被列为第十二级。   这是根据一个人的基因、智商、体能等各种因素,将全世界的人分成二十个等级。到目前为止,全世界只有三个人被列为第一级,他就是其中之一,其他两位分别是七十岁的诺贝尔物理奖得主,及五十三岁的太空科学家。   为了让优良的基因能够继续传承下去,第一级的人应该和三级之内的人结婚,才不算是毁损基因,而和四级之外算是浪费;那第十二级呢?   他不用问也知道,他们一定会说是糟蹋基因。   他知道这篇报告送来的原因,和他们的口头劝诫是同一个意思,都是要他远离她。   他们为什么会如此紧张呢?是因为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忘了带套子,还是他们看出了他对她超乎平常的好感?   突然,他的房门被人打开来,华容怒气冲冲地冲到他的床边。   “晚安。”他温柔地说,眼底藏着笑意。他好喜欢看她发怒的样子,至少,比她哭的时候更有生气。   “别臭美了,我不是大老远提着手电筒来跟你道晚安的。”她用手电筒照着他的脸。   “你在上床的时间过来!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?”他意有所指地将身体挪到另一头,将一半的床位空出来给她。   “我说过,我不会再跟你上床了。”她气嘟嘟地说。   “不上床也可以,我知道你还偏好其他的地方,像是……门口?”他的眼光飘向刚被她撞开的门。他知道自己不应该,但他就是忍不住要逗逗她。   她的脸瞬间涨红,悻悻然的道:“真不晓得那些人为什么如此崇拜你,你根本没有天才应该有的样子。”   “什么是天才应该有的样子?”   “不管别人出什么难题,他都能解决。”她快速地动脑筋,想诱他上钩。   “说吧!你要出什么难题给我?”他瞥见她眼里狡猾的光芒,直截了当地问。   她以为他是白痴吗?会看不出她有所目的?   “我必须要马上赶回台湾,因为我的杂志社缺稿子,快要开天窗了。”   “什么样的稿子?”   “人物的深度报导。”她有点洋洋自得地说,认定他无法解决这个问题。   “对象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?”   “都可以,只要是读者有兴趣的。哦!我忘了告诉你,我们出版的是当下流行的女性杂志。”   “如果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个人物专访,你就会乖乖地待在这里吗?”只要能让她心甘情愿地留下来,他愿意用尽任何方法。   “反正只剩下两个礼拜了,我还能走到哪里?撑一下很快就过去了。”她无所谓地说。   “法国知名的电影女星,如何?”他说了一个众所皆知的女星名字。   华容张大眼睛,这位女星是少数在台湾也很受欢迎的国际级演员。   “你认识她?”   倪冬耸着肩,无奈地说:“我们交往过一阵子。”   “我还以为你找的对象都是天才。”她没好气地奚落他。   “你说对了,她也是天才。”   ???   人物专访的事在电话里就敲定了,前后仅花了五分钟的时间。   隔天中午,一台小型喷射飞机在附近的机场就位,华容进机舱后,才发现他们两人是惟一的乘客。   “原来当天才拥有这么多特权,除了城堡,居然还有私人飞机。”她挖苦地说。   “飞机和城堡都不是用天才的封号赢得的,而是用我自己操作股票赚来的钱买的。”他淡然的面对她的嘲讽。   她马上为自己的误解道歉,支吾地说:“对不起,我以为……你会这么听他们的话,是因为……某些交换。”   “你以为这些都是我‘委曲求全’换来的?”他用手指着四周豪华的设备,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些是用金钱堆砌而成的。   华容点点头。   “不。他们要求我做的那些事,都是我自愿的。”倪冬斜躺在座椅上,手中端着一杯沁凉的红茶。   她望着他豁达的面容,不解地问:“为什么呢?难道你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被列为国宝,不在乎自己的生活被干扰吗?”   他潇脱地笑着,“我被列为国宝的经过,说起来有点荒谬。因为我在二十一岁的那年,拒绝与英国皇室的公主交往,所以,公主认为应该要颁一个禁令,让我好好珍惜我的‘资产’,就这样,我成了英国的国宝。”   她不可置信地听着,握紧拳头击在扶手上。   “她怎么可以假公济私呢?”   “你为什么老爱为我打抱不平呢?”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。   华容低头不语,脸颊上倏地泛满了红潮。   “你脸红了!”他伸手触摸她的脸颊,她的身体轻轻地颤动。   他们相互凝视了半晌,直到他注意到她脖子上的水蓝色围巾,他知道,这条围巾一定具有某种特殊意义,不然,她不会每次看着他时,都习惯性地用手指扭绞着它。   他慢慢移开了视线,“我会听他们的话,纯粹是因为我不在乎做那些事。如果他们真的认为这么做对世界有帮助,我又何乐而不为呢?”   华容望着他坚定发亮的眼神,突然觉得自己无论是思考、气度、还有情绪反应都像极了白痴。   她无言地望着他,突然想起曾看过这么一句话——爱上天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。   这句话就她的情况来说,适用吗?   再一次,她又不自觉地扭着垂挂在胸前的水蓝围巾,但却无法如以往般马上感受到永聿的存在。   整个旅程,她都低着头假装看报纸,暗地里则试着在记忆里搜寻永聿的影像,但是,却徒劳无功。   ???   这是一次成功的专访,却也令华容痛苦万分。   那名女星艳丽的美,会令天下所有的女人自惭形秽。她远远地看见倪冬,就仿如在戏中遇见分散多年的爱人一般,立刻朝他飞奔过来。  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,让片场导演赶紧大声喊卡,整个片场顿时停止了运作。   “亲爱的,谢谢你想到我。”女星的英文带着浓浓甜甜的法国腔,她踮起脚尖,在倪冬的唇上亲吻了一下。“我不知道你在拍片,会耽误你的进度吗?”倪冬皱着眉,看着四周混乱的片场。   女星潇洒地挥挥手,嘟起嘴说:“管他们的,人生本来就充满很多惊喜,就像今天,你会过来就是个大惊喜。”   她一起牵着华容的手,热情的走向她的私人休息拖车。   “来吧,让我们和你的台湾朋友一起为人生的惊喜放假一天。”   采访进行了约一个小时,女星还送了许多张珍藏的照片给华容!任务算是圆满成功,但是在那一个小时里,华容却是如坐针毡。   女星是天性浪漫的法国人,在采访期间,不时会转头对着倪冬做出牵手、摸头,甚至亲吻的亲昵动作。   离开前,她整整在一旁等了十五分钟,他们才话别结束。   华容挺直背脊,快步的走在倪冬前面,恨不得马上离开片场。倪冬在后面追赶着,从后头捉住她的手臂。“怎么了?为什么走得这么快?”   华容二话不说,丢了一张面纸给他,还回头瞪他一眼。   “擦掉你脸颊上的口红印。”   他笑着用面纸擦拭脸颊,不甚在意地耸着肩。   “法国人嘛!”   “我才不相信每个法国女人都会像橡皮糖一样黏在男人身上。”她气嘟嘟地走着。   倪冬跟上她的脚步,微侧着脸低头看她,“你生气了吗?”他脸上的表情莫测高深。   “没有。”   他转个身子面向她,倒退着走路,双眼直盯着她的脸。   “可是你看起来像是生气了。”   “我有什么资格生气?她可是你的红粉知己,又是国际级的知名女星,我算哪根葱啊?”   她狠狠地踢着脚下的石子,失望地看着石子越过他的脚边,只差十公分就会击中他的小腿骨。   “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酸。”他故意皱了皱鼻子,仿佛可以闻到呛鼻的酸味一般。   “是吗?”她朝他装出一个甜甜的笑脸,“大概是我这几天吃多了英国的酸乳酪,所以说话变酸了。”   他突然停住脚步,双手捉住她的肩膀,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。   “小心你所说的话,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在吃醋。”   华容惊愕地看着他,支支吾吾地说:“你……开玩笑……”   “我没有在开玩笑,你刚刚的表现的确像个吃醋的情人。”他眼神专注得令她害怕。   她猛力地摇头。   “你误解了,我……不可能的,我……”   “为什么不可能?”他坚持要得到答案。   “因为……因为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。”她的眼睛望着他,努力地回想着永聿的模样,但脑中却是一片模糊。   “是你在我床上叫的那个人?”   她无言地点头。   “照片里的人?”他轻柔地问。   她轻轻的点头,紧咬着下唇,他的温柔令她的心骤然绷紧。   “他伤害了你?”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,眼神暖得有如冬天的太阳。   她的眼眶红了,肩膀抽动着。   “不……不是,是我伤害了他。”   他将手臂收紧,将她瘦弱的身躯搂在怀中。她不停地抽噎着,任压抑了三年的情感如乱马狂奔般地狂泄而出;在他厚实的胸膛内,她如航经暴风雨般的破旧小船,寻求安稳的港口。   许久,她才渐渐地止住了哭泣;他审视着她红肿的眼睛,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。   “走吧!”他圈住她的肩膀,走向停放在一旁的车子。   “去哪儿?”她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,她用手背拭去脸颊上的泪。   “还记得我欠你一顿大餐吗?”他帮她开车门,“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在塞纳河上吃晚餐的。”   ???   今天天气凉爽,塞纳河上开满豪华游艇,提供游客一顿丰盛的晚餐及游河之旅。   如他之前所承诺的,她饱尝一顿正统的法国晚餐,田螺、龙虾、白酒,前一阵子为了检验而牺牲的口腹之欲,全在这一餐弥补回来。   吃完晚餐后,他们在甲板上漫步着,她贪婪地用力吸着迎面吹来的晚风,带着塞纳河微湿的味道。   “谢谢你的晚餐。”华容由衷的说。   “这是我欠你的。要不是我一时粗心,你不会白受这些罪,而且也应该早就回到台湾了。”虽然嘴里这么说着,但是,他心底真正感激的是她能够留下来,让他有进一步接近她的机会。   “说得也是,本来只计划三天的行程,现在却变成了三十天。”华容想着这一连串不可思议的遭遇,连自己也感到难以置信。   他转过身子,背靠着船上的栏杆,侧脸看她。   “为什么只安排三天的假期呢?搭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来到英国,却只待三天,似乎有点不划算。”   她低下头,望着河面上的粼粼波光。   “我不是来观光的,所以不需要待太久。”   他察觉出她落寞的神情,眼神不禁黯淡下来,暗自责怪自己居然会傻到问这个问题。   她还念念不忘那个男人,不是吗?既然如此,她来英国一定是为了与那个男人相见。   “他在英国,是吗?”他仰头望着星空,神情有些沮丧。   “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,他是在英国。”她低声的说。   “他和你在英国分手,让你一个人回台湾?”他低头看着她,在心中诅咒那个残忍的男人。   “不,不是,他没有抛弃我。”华容缓缓地摇着头,“而是我没有办法带着他一起回去。”   “他不肯跟你回去?”   “不是不肯,而是不能。在圣保罗大教堂外,一场车祸带走了他。”华容紧咬着下唇,闻声说。   倪冬叹口气,沉默不语。他原本以为那个男人是负心汉,现在才知道她面临的是最无法疗伤的生离死别。那他在她心中的地位,肯定比天使还要圣洁高贵,而他又该如何与天使抢夺一个女人呢?   “所以,你每年都来英国悼念他?”   “每年的忌日。”   他凝视着她秀气的侧脸,小巧的鼻梁下是微微翘起的唇瓣,低垂的睫毛半遮住她的眼睛,仿佛想关住她的忧伤一般。   “你这样过了几年?”   “三年。”   “这就是为什么你有一双多愁善感的眼睛。”他想起第一眼看见她时的感觉,突然有股强烈的欲望想用快乐抚平她的伤痛。   他抬起她的下巴,两眼直视她的眼底。“为什么不让自己淡忘对他的思念,反而要每年回来这里,让悲剧在脑海中一次次的重演?”   她迟疑了一会儿,才说:“那次旅游算是我们两人提前度蜜月,我答应过他,这辈子将会是他的新娘。”   “之后呢?你要守着这个模糊的记忆直到终老吗?”他不由自主地捏紧她的下巴。   她摇头甩掉他的手。“那是我欠他的。”   她的神情固执地令他生气。   “你不用觉得欠他什么,他也不会希望你这样过日子,除非他是一个自私的人。”无法抑制的愤怒让他说话的声调微微上扬。   她倔强地抬高下巴,张大双眼看着他。   “你不懂。没有人逼我这么做,也没有人要我这样做,我所做的这一切,全都只因为我爱他。”   他低下头,眼底有一簇怒火。   “华容,你完全搞错了。他过世之后,和你一起生活的是你的记忆,而不是他本人,难道这样对你来说,也是相同的吗?”   “你不——”   她话才说到一半,他就愤慨地打断她。   “不要再跟我说‘你不懂”这三个字,我知道失去所爱是很痛苦的事,但是,你不能让这个借口毁了你的一生。”   她圆瞠大眼瞪视着他,用力抿着嘴角。既然他不准她说那三个字,那她就干脆不要说话好了。   倪冬一把捉住她的手肘,“你应该做的不是每年回到英国让自己痛苦,而是把皮夹内的照片丢掉,将他永远锁在你的记忆里,让他变成美好的过去。”   “说得很容易,但是我做不到!”   她甩开他的手,忍住泪水回到座位上。   游艇慢慢地靠岸,旅客陆陆续续地下了船,他们仍是不发一语地面对面坐着,终于,倪冬开口打破了僵局。   “我们走吧!待会儿还要回英国。”   华容站起身,伸手到椅背上拿皮包,却抓了个空。她心头一颤,赶紧蹲下身子查看皮包是不是掉到甲板上,却仍是毫无所获。   “怎么了?”   “我的皮包……皮包不见了!”她慌张地四处寻找,上层甲板的侍从也加入寻找,不过,没有人相信皮包会遗失在任何角落,因为大家心里都有数,皮包应该是被小愉扒走了。   “皮包一定是在我们散步的时候被扒走的。天啊!我怎么会这么粗心,我不应该将皮包留在座位上的!”她焦急得像无头苍蝇一般,嘴里喃喃的责怪自己。倪冬看见她急得快掉眼泪的样子,不免有些心疼,他伸手抓住她。   “华容,停下来,我们可以把这件事交给警方处理,你已经累了。”   “不,我的皮夹和照片都在里面,我要找到才离开。”她挣扎着要脱离他的钳制。   又是照片!她担心的永远都是那个已经离开她的男人。他语气严厉地说:“华容,不要这样!我有朋友在英国皇家警卫队里,他会有办法帮你拿回来的。”   她抬头对着他大声嘶吼,眉头皱成一直线。“什么都是皇家警卫队,你还不懂吗?那张照片对他们来说不是国宝;对小偷来说也不值钱,他很可能顺手就将照片丢到河里——”   这句话似乎点醒了她自己,她马上飞奔下甲板的阶梯!快速地往游艇与岸边的接合处跑去。   倪冬赶紧跟在她的身后,叫喊着,“你要去哪里?”   “我要下去河边找。”   “要命!”他咒骂着她的鲁莽,“华容,现在这么暗,你绝对找不到的。”   “我不管,我要沿着河岸找。”她一个跃身,悬空跨越游艇与岸边的空隙,让倪冬吓出一身冷汗。   他跟了过去,在她开始狂奔之前捉住她。   “听话,你累了一天,需要休息,照片的事就交给我吧!”   她像是突然醒过来一般,愕然地瞪着他。   “都是你……全都是你,你是恶魔!一定是你说的话应验了,要不是你刚刚要我把照片丢掉,那张照片现在还在!”   她望着他的样子带着狂怒与责难,他叹口气,试着跟她讲道理。   “华容,你冷静一点,皮包是被小偷扒走的,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。”   她拼命地摇晃着脑袋,长发披散在脸上,她已经失去了理智,只想找个人来替她承担她不小心犯下的疏忽。   “一定是你,都是你,自从认识你以后,所有的事情都变了、感觉也变了,这是不对的。”   “华容,你再忍耐几天,等你回去台湾后,再拿他的其他照片放在皮夹内,好不好?”面对她近乎歇斯底里的情绪,他皱着眉头试着让她冷静,没想到却适得其反。   她狂乱的叫喊着:“这是最后一张了,这是……他仅有的一张,你知道吗?”   看着她为了一张照片而失控,他觉得心如刀割,喃喃地说:“对不起。”   “我恨你、我恨你!都是你……都是你——”   她喊着,眼泪滚下了脸颊,手脚并用地挣扎着要摆脱他。最后,她终于筋疲力尽地瘫在他的怀中。   那张照片一直是她和永聿之间的联系,许多次当她忘了他的笑容,或是忘了他的眼神时,照片是惟一能让他回到她身边的物品。   现在,她失去了照片,也等于失去了接近永聿的机会。   她觉得记忆仿佛在瞬间被掏空了。 第八章 回到城堡后,华容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,什么也不做的躺在床上,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,想趁记忆还没有淡去时,多拼凑一些永聿的脸孔,可是,她愈是努力地回想,永聿的脸孔却愈是模糊。   渐渐地,她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。她开始意识到,原来在自己的脑海中,永聿的面容早已褪去许久。   这些日子以来,她都是靠着照片在回想他。   她周遭所有的亲朋好友,包括多管闲事的倪冬,都要她回到现实生活。难道她真的活在另一个世界吗?一个她假想永聿还会回来的世界?   难道照片之所以会弄丢,是对她的一种启示?也许,永聿也希望她放手?   经过一整天的沉思,她终于重新振作起来,开始提笔撰写法国女星的采访稿,傍晚时,她请管家帮她连同照片一起以快递寄回台湾。   “章小姐,请问你晚餐想吃些什么?”   “你问倪先生的意思就可以,我配合他。”华容伸手揉捏着颈后,连续工作八个小时令她感觉有点疲惫。   “倪先生工作时,通常只吃三明治及果汁。”   “工作?他离开城堡了吗?”听到他不在,华容突然觉得怅然若失。   “没有,倪先生一向在寝室里工作。那么,请问晚餐吃义大利面可以吗?”   “哦,好啊!谢谢。”她心不在焉地回答。   自从那晚丢掉照片之后,她乱发了一顿脾气,回程途中,两人之间的气压一直很低,他也不再主动与她交谈,只是低头看着杂志。   仅仅四十八个小时不见,她发现自己竟有股强烈的欲望想要见他,即使只是听听他的声音也好。她并没有仔细分析自己此刻的心态,只是逃避的在心里解释——在这个时候,她特别需要朋友。   而他,似乎已经是她的朋友了。   晚餐时,她带着一丝期待坐在偌大的饭厅里,但是,一直等到她吃完了晚餐,他却始终没有出现。   她落寞地回房梳洗,准备就寝,却在床上翻来覆去,无法入睡。   他还在生她的气吗?   她决定主动去找他,她手持着手电筒,在黑暗中摸索着,走过长长的走廊,又越过一间小起居室及阅读厅,来到了他的房门前。   看见光线从门缝下透出来,她吁了一口气。太好了,他应该还没睡。   她闭上双眼,深呼吸,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敲门,但是,她足足等了五分钟,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。   她鼓足勇气,再次用力敲门,好一会儿,门终于开了,他站在门内,鼻梁上挂着黑框眼镜,嘴里叼着一只笔,休闲衬衫邋遢地挂在身上。   他显然不打算开口,笔杆在嘴里上上下下地摇晃着,身子斜倚在门边。   华容紧张地用舌头舔着唇,干咳几声之后,才别扭地开口,“我是来道歉的。”   他的眉毛微微扬起,眼神冷淡,笔头仍含在嘴里,含糊地说:“道歉?为了什么?”   “那天我不应该对你胡乱发脾气,我……有点失控了。”在他的逼视下,她移开视线,将焦点定在他左耳旁不听话的发梢。   他将她的不自在全收入眼底,知道她的勇气快要用完了,他决定放过她。   他伸手拿下嘴里叼着的笔。“没关系,我能了解。”他的语气平缓,没有怒气,也没有喜悦,似乎一切都已经过去。   她盯着他耳后的头发,第一次发现他的头发有点过长。   她一鼓作气地说:“你那天说得对,我不应该老是沉沦在过去的回忆里,偶尔我也需要积极的往前看。”   “你的意思是,从今天开始,你要忘了过去?”   “我的意思是,既然我还必须留在英国十多天,我决定好好的享受这些日子,用不同的角度来欣赏这块土地。”   “包括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?”他微偏着头,直视她的双眼,他们的眼神终于再度交会。   她顿了一下,“是的,也包括人。”她有些羞赧的露出一个笑容。   “不排拒天才?”   “绝不排拒智商超过两百的人。”她的笑容扩大了,前排贝齿悄悄地露出来,让她看起来更显得年轻、可爱。   “很好,那代表我在被接受的范围之内。”他赞同的点点头,似乎十分激赏她的新决定。   他朝她伸出手。“恭喜你即将有一个新的开始。”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,谢谢她给他一个机会。   华容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,笑着握住他的手。   “谢谢你。”她开心的笑着,空旷的长廊将她的笑声传了回来,她突然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深夜,连忙捂着嘴,压低声音问:“对不起,我都忘了天已经快亮了。我打扰你了吗?你在做什么?”   “哦!我正在解一个方程式。你有兴趣看吗?”他让开身子请她进来,地毯上铺满一张张的纸,上面凌乱的写着一堆数字和符号。   华容踮着脚尖,小心地不去踩到地上的纸,坐在惟一不被纸张淹没的净土——他的床上。   倪冬则盘腿坐在纸张围着的中心点上,低头在四周的纸上梭巡他要的答案。   “这些是什么程式?”   “一个新发现的物理程式,如果成功的话,极有可能会得到诺贝尔奖,因为这个程式可以让太空船节省三分之一的燃料。”   “你会得奖?”她惊讶地问。   “不,不是我。”他回过头对她笑了笑。“那些数学家、科学家才是真正发明的人,我只是在他们陷入迷思时推他们一把,外界的人将不会知道我曾经参与过。”   华容趴在床边,看见地上那些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,她不禁皱起眉头。“你可以居功的,不是吗?”   “如果我居功的话,那每一届诺贝尔奖的得主都是我了。”他耸着肩说:“得奖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,但是对他们来说,那却是一生的荣耀。”   她张大嘴巴看着他,直到这时,她才真正体会到他的智商为这个世界奉献了多少心力,难怪英国政府会这样严密地保护他的精子。   她望着他研究数字时专注的眼神,想象他的脑袋正以惊人的速度在消化这些程式,就像电脑一样快速地将一堆乱码意义化。   他完全忘了她的存在,她也安静地没有出声打扰他,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工作,直到瞌睡虫爬上她的眼睑,令她双眼沉重得睁不开。   当天色大亮时,他已经解出了程式,数十张的资料被简化成三道程式。   他伸着懒腰,回过头找她。这才发现,她趴睡在他的床上,脸因压在床垫上而有些扭曲,如小孩的睡相一般可爱。   他坐在地上,将头靠在床垫边缘,正对着她的脸。   这是他第一次允许旁人在他工作时进入房间,他应该要有受到干扰的感觉,但是,奇怪的是,他反而感到非常自在。   她究竟有什么魔力,可以这么轻易地融入他怪异的生活?和她在一起,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平常人,而不是个天才。   他笑着用手指轻点她娇俏的鼻尖。命运将她送到他的面前,如果他错过这个机会,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。   ???   少了皮夹内的照片,像是半强迫自己一定要忘掉过去一般,华容真的让自己从回忆中彻底解放。   来英国这么多次,这几天!她才终于觉得自己真正认识了英国。   倪冬带着她四处观光游览,他是个很好的导游,他生动活泼的描述,令每个地方都变得格外迷人美丽。   随着时间的过去,他们之间的默契也逐渐加深,许多次,她回过头时都会看见他正用一种含义深远的眼神凝视着她。   两人的对视,往往是她先移开视线,因为,永聿模糊的影像仍会干扰着她。   对她的逃避,他从没说什么,仍然称职地做个好玩伴。   玩遍郊区的风景,倪冬认为她应该要走访伦敦的街景,于是,他开始带着她逛遍大街小巷的名店,她的双手原本空无一物!渐渐地,开始多了几个袋子,一直走到两人累得瘫在街头的咖啡厅座椅上时,他们身旁已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。   华容与他并肩坐着,累得直喘气,突然,她由眼角余光看见咖啡屋的玻璃上映照着一个亮眼的女孩,神采飞扬的模样非常具有活力,她仔细一瞧,才发现是自己映照在玻璃上的身影。   这是她吗?华容无法置信地看着。   虽然她已经很久没仔细端详自己在镜中的样子,但是,她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像今天一样的……发亮,她不自觉的摸着脸颊。   “怎么?穿件新外套就认不出自己了?”他笑看着她的举动。   华容回过神,如做坏事被逮到般地低下头,她有点不好意思的为自己刚才傻气的行为做解释。   “这可不是一件普通的外套,它花了我半个月的薪水耶!”   他看着地上的大包小包,笑着说:“英国的名店可以满足一个女人所有的物质虚荣。”   “你错了,皮包内的钱才能满足女人的虚荣,因为没有钱就无法享受逛街的乐趣。”她喝了口清淡的茶,心想,她似乎已经好久不曾这样纵容自己、宠爱自己了。   “为什么不让我付帐呢?”他质疑地看着她,这一路下来,她每买一样东西,他们就得为了付帐的问题僵持不下。   她笑着低下头,“因为你的任何东西都被列为国宝级,万一让你付了帐,我搞不好就回不去了。”她用玩笑掩盖真正的理由,其实,她是不想欠他太多。   他突然收起笑脸,认真地看着她。   “也许,这正是我的用意?”   她的笑容顿时僵住了,她在他的眼中看见一抹坚定与承诺,此时,永聿深情的眼眸闪过她的脑海。   她连忙摇着头想摆脱他的影像,不自在地笑着说:“我是个很差劲的客人,你不会希望我留下来的。”   “当你发脾气时,我可以把你丢给管家,等你气消了再找你。反正城堡这么大,如果我躲起来,你也找不到我。”   “你的意思是说,每次我生气时,就得和你在城堡里面玩捉迷藏?”她开玩笑的说。   “有何不可?”他耸着肩,表情却是一派认真,他的脸离她愈来愈近,大手捉住了她轻颤的手。   毫无预警的,豆大的雨滴突然打了下来。   “下雨了……”她望着他略显失望的脸,喃喃地说。   倪冬叹了口气,暗自咒骂天公不作美,毁了他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来的气氛。   他站起身,一把抓起地上的袋子。“走吧!我有一个朋友住在附近,我们去他那里躲雨,顺便换上干净的衣服。”   她双手挡在额头上,跟着他疾奔的身影。这场雨来得真是时候,适时解除了她的困境,可是在心里,她却有着些微的失落感。   跑了几条街之后,他们停在一栋高级洋房前,倪冬用力地按了几下门铃,没多久,一位英挺壮硕,年纪与倪冬相仿的男子便出来应门。   他似乎习惯板着一张脸,脸上的线条好像从没放松过,即使看见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,第一个反应仍是皱着眉头。   “为什么每次我好不容易放假,你总是会碰巧出现呢?”即使抱怨着,他还是让开身子,让两个淋成落汤鸡的人进来。   “你的待客之道还真是令人感动呀!枉费我冒着大雨跑过来。”倪冬脱下华容的大衣,在玄关处甩着水滴。   “你别期待能从我这边听到什么谄媚的话,就连主掌生杀大权的法官都没听过。”   他丢了两条大毛巾过去,倪冬单手接过来,自然地帮华容擦着头发。   倪冬笑着为华容介绍,“华容,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就是我的好朋友——段明。你不要被他冷漠的外表欺骗,其实他的心肠最软了。”   段明将倪冬帮她擦头发的举动净收入眼底,炯炯有神的目光移到毛巾下露出的小脸。   “你就是章华容?久仰大名,这一阵子常听到有关你的消息。”他的嘴角闪过一丝嘲讽。   华容看出他眼底的不屑,当下就决定他是一个讨厌鬼。   擦完华容的头发,倪冬才将头埋在毛巾里,随意地擦拭着。   “你不用觉得奇怪,段明是英国皇家的御用律师之一,所以有关于我的一切,他都了如指掌。”   将湿衣服挂在暖气出口处,他们朝客厅走去,经过楼梯时,倪冬突然飞快地上楼,一边对着他们喊着。“失陪一下,我要去看我的宝贝了。段明,麻烦你招待一下华容。”   华容傻愣愣地站在原地,好一会儿,她才走进客厅面对严肃的段明。   她站在壁炉前,观赏置于上头精致的陶瓷艺品;段明端了一杯热茶走到她身后。   “楼上有一幅十五世纪的人物素描,是倪冬的最爱,他每次至少要看个半个小时才会下来。”   她接过热茶,顺手放在那些陶瓷娃娃旁边,丝毫没有发现段明因为她的动作而皱起了眉头。   “你来得正好,本来我打算明天亲自跑一趟城堡的。”   “有事找我吗?”她回过头,看见他正一脸精明地打量着她。   他斜坐在沙发的扶手上,双脚悠闲自在地交叉着,但是眼神却充满了警觉。   “我受人委托,想知道你会不会如期回台湾?”   “受谁委托?”她看着他略带敌意的眼睛,谨慎地问。   “身为律师,我必须对客户的身份保密。”他耸着肩。   “又是英国政府,是吗?”华容扬起秀眉,带着些微的怒意。   “我是受谁委托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,你会留下来还是如期回去?”他又重复问一次。   “他们是希望我留下来,还是回去?”即使早已知道答案,她仍故意反问他。   她的怒火令他皱起眉头,他直截了当地说:“你应该知道,你留下来对大家都没有好处。”   “只因为他们不希望一个智商只有一百三十五的白痴,破坏了天才的优良基因?”华容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花,一只手紧抓住壁炉边缘,距离段明珍藏的陶瓷娃娃只有二十公分。   他焦虑地用眼角瞟着她的手指,仍强装镇定地进行他的劝说工作。“物竞天择,环境会淘汰不适合的种类,惟有强者才能生存。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。”   “你算是哪门子的朋友?倪冬不只是你们口中的什么优良品种!他是一个活生生,有感觉、有情绪的人,他有权决定自己的未来。”华容生气地握拳击在壁炉上。   段明看见陶瓷娃娃因受到振击而摇晃了一下,他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,吓出一身冷汗。   他决定早点结束话题。“说得好,这是我听过最冠冕堂皇的开场白了。你要什么?钱?钻石?支票可以吗?”他坐在沙发椅上,将支票簿摊在桌上,取出口袋里的笔,然后抬眼冷漠地望着她。“十万英镑够吗?”   “你在说什么?”她终于离开壁炉,怒气冲冲地走向他。   段明冷笑一声,“嫌太少?那十五万英镑够吗?倪冬陪你这么多天,表示你的价值还颇高的,可以喊到这个价钱。”   她直挺挺地站在他的面前,一脸威吓地俯视他。   “你以为这一切都是为了钱?”   段明盯了她半晌,随即低头在支票上疾笔书写,然后将支票撕下来递给她。   “这是二十万的支票,不要太贪心,你算是历年来价码最高的了,上次那位美国女星也只拿了十三万。”   华容强压下心中的愤怒,接过支票,在手中扬着。“倪冬知道吗?”   段明的身子往后靠,十指在胸前交叉着,对她轻轻地摇头。   “这种事你处理过多少次了?”   “够多了。”他若有所思地审视着她杀气腾腾的脸。   “他把你当成朋友,你却在背后伤害他?!”她终于忍不住厉声地对他低吼。   他扬起眉,不在乎地说:“正因为我是他的朋友,所以我才不希望他为了那一些廉价的淘金女郎而受伤。”华容张大眼睛,生平第一次被指控为淘金女郎,她在生气的同时,也不禁觉得好笑。她拿起手中的支票,走到壁炉前面,丢进正在燃烧的烈火中。   段明慢吞吞地说:“识时务者为俊杰,你不一定能够和倪冬结婚。换句话,你不见得能得到他的财产。”   她低笑一声,“既然如此,你又何必大费周章地赶我走?”   “这样做会单纯一点,不必浪费大家的时间。”   “我会自己决定要不要走,我非常不喜欢,也不愿意让一张支票来左右我的想法。你可以转告你的委托人,别白费力气了,我想走的时候,自然会走;我如果想留,谁也挡不住我,除了倪冬。”   他们两人沉默地对峙着,段明仍是一张扑克脸,但是这次,他却先垂下视线,收起桌上的支票簿。   在他移开视线之前,华容仿佛在他脸上看见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,似乎他还挺满意这样的结果。   “这是我的名片,如果你改变主意,可以随时联络我。”他从皮夹里掏出名片递给她,“记得,你真正有价值的时间不会很久,所以不要考虑太多。”   她收过名片,冷冷地对他说:“我想我们的谈话应该结束了,你可以告诉我在哪里换衣服吗?我和倪冬还要赶去吃晚餐。”   段明领着她去客房,回到客厅的时候,倪冬正坐在沙发上沉思。   “你都听到了吗?”段明轻声的问。   “嗯!”   “为什么要我这样做?”段明拿开华容放在壁炉上的茶杯,重新调整陶瓷娃娃的位置。   “我也不知道,想让自己增加一点信心吧,”   “你爱她吗?”段明头也不回地问。   “应该是吧!”   “爱她就告诉她,请她留下来呀!”   “你不懂,每个方程式都有一定的轨迹,它们是理性的,当我在解程式时,可以一点一点的将答案揭晓;可是她不同。”   “因为她是女人?”   “不,因为她将感情藏在一个连她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方。我害怕这会是一段无解的感情。”   段明不出声,专心地摆设他的珍藏品。在感情方面,他没比倪冬高明多少,乱出馊主意的话,搞不好反而会搅局。   “我想跟她求婚。”倪冬突然出现在他的背后,他吓了一跳,手中的陶瓷娃娃掉了下去,摔在地毯上,他赶紧蹲下去,伤心地看着娃娃头上的帽子已经掉了。   “你疯了!”段明气愤地朝他怒吼着。   “唉!我也知道,可是我就是想娶她,想和她一辈子在一起。”倪冬深深地叹着气,没察觉到朋友的愤怒。“我不是指你的求婚,我是说这个!”段明将手中损坏的陶瓷娃娃递到他的面前。   “哦!我不知道,对不起。”倪冬这才连声抱歉,他知道段明把陶瓷娃娃当自己的小孩一般疼惜。   “为了这个,我可以和你断交一年。”   当华容换好衣服走进客厅时,看到的便是一脸愧疚的倪冬与气得两眼喷火的段明。 第九章 一早醒来,华容便觉得下腹发胀,隐约传来一阵阵抽痛。经验告诉她,她的经期即将到来,而这段假期也即将结束了,她必须在今天决定去留的问题。   吃过午餐后,倪冬骑着马带她巡视他的产业。   “哇噻!这简直太壮观了!”看见数百头毛上喷着蓝色标记的绵羊徜徉在广大的草原上,华容忍不住惊叹出声。   突然,一阵雷声从远处传来,倪冬抬头看着天色。“快下雨了,我们得先找个地方避雨。”   说完,马儿即在草原上狂奔,他们在一栋简陋的木屋前停下,没来得及避开大雨,仍是浑身湿透地进入屋内。   木屋里渗着湿冷的寒气,由于这里平时只是让赶羊的人有栖身躲雨之处,所以并没有设置暖气。   倪冬蹲在火炉前升火。“脱下湿衣服吧!”他头也不回地说。   华容顺从地脱下厚重的外套、围巾、毛衣,身上仅剩下一件衬衫及长裤。   在顺利升火之后,倪冬站起身,回头看见她的模样,不禁皱着眉头。“华容,你是要自己脱,还是要等我脱光衣服后,再动手帮你?”   他面对着她,一件件地脱掉自己身上的衣物,而她只能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。   终于,他脱到只剩下一条短裤,壮硕高大的身躯,以及起伏喷张的肌肉令她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抖。   他走到她的面前,抬起她的下巴。“为什么害羞?难道你不记得那一晚了?”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,眼神黯了下来。   “那一晚……”她嗫嚅地说:“我们没脱光衣服。”   “是吗?”他低沉地回答。   瞬间,那晚激情的回忆全涌入华容的脑海里,她的呼吸开始变得不顺畅,微微喘着气。   “那晚我太急躁了,你应该再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。”他轻柔地对她说。  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她衬衫的钮扣,露出里头的粉红色内衣。他将衬衫从她的肩头退下,双手在她纤瘦的双肩上游走,然后从她纤细的双臂滑下,来到她的腰际。   他缓缓地拉下她裤链,让长裤顺着她修长的腿部曲线滑下。   他炽热的目光膜拜似的在她仅着内衣裤的身上梭巡着。她的肌肤白皙滑嫩,双峰隆起诱人的曲线,臀部挺翘小巧,两腿之间的神秘地带等着他去发掘。   他的下腹像受到磁力吸引般地硬挺勃起;华容瞄到他身体的变化,脸蛋的红晕不禁加深了。   “这太不像你了,你把热情都藏到哪里去了?”   他低下头,在她的耳边低语,柔柔的气息吹在她敏感的耳垂上,引起她一阵酥麻的快感。   他的双手伸到她的背后,灵巧地解开胸罩扣,开始用舌头舔吻着她的身体,寻找她的敏感地带;她则用身体的颤抖与克制不住的呻吟回应他的探索。   他慢慢地蹲下身体,跪在她面前,双手拉下她的底裤,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两腿间隐密的花园。   “啊——”她无法抗拒席卷而来的快感,呻吟声回荡在窄小的空间内。   终于,在巨大的狂喜中,她的身体一阵震颤,他的舌尖带动了,她的高潮。   他将她安置在干草席上,温柔的擦拭着她额头上的汗水,看着她慢慢地从激狂中恢复。   这一刻对他来说,意义非常深远。刚才,她将自己的身体毫无保留地交给他,而他,仿佛真正拥有了她。   华容柔顺地躺在他的怀中,紧闭的双眼渐渐地睁开,她的嘴角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。不让他察觉到她眼中赤裸裸的情感,她回避着他的视线,转过头去,却看见被她丢在地上的水蓝色围巾。   那亮丽的颜色似乎在斥责着她此刻的放纵,永聿的笑脸倏地闪过她眼前——他买围巾时对她说的话、他为她戴上围巾专注眼神……一幕幕和永聿相处时的一切闪过她的脑海。   她的笑容顿时凝结,痛苦地闭上双眼,不去看那条围巾,似乎这样就可以暂时忘记永聿。   倪冬将华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,她的痛苦与自责让他心寒,刚才美好的感觉竟成了罪恶感。   “你又在想他了,是不是?”他的声音冰冷得令人发寒,让她忍不住睁开双眼望进他冷酷的双眸中。   “你的心里只有他吗?难道刚刚你躺在我怀里喘息,当你的身体因我的触摸而颤抖时,心里想的都是他吗?”他直勾勾地瞪着她,眼底升起愤怒的火苗。   “不……我没有……”面对倪冬的怒气,她有点惶恐与不知所措。   他双手用力地摇晃她的肩膀。“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?躺在我的身下,却想着另外一个男人?!”他的脸色阴沉如恶魔,愤怒地站起身。   她坐起身子伸手想拉住他,却晚了一步。   “倪冬,听我说——”   “我早就应该将这条该死的围巾丢掉。”他捡起围巾,回过头阴沉地俯视她。   身后的火光将他的脸映得狰狞,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智,他不再是平日那个带给她欢笑的倪冬。   他将围巾威胁地靠近身后的火炉,跃动的火苗在围巾底下翻飞,随时准备吞噬它的猎物。   “不,不要,求求你——”她惊恐的抱住他的双腿,伸手想抢回围巾。   他抬高了手臂,冷酷地笑着,“你以为有了这条围巾,你就可以满足了吗?”   他蹲下身子,将围巾绕在她的脖子上,脸也凑近她的眼前,“当你想要找人分享快乐的时候,这条围巾会说话吗?当你伤心的时候,这条围巾会抱着你、安慰你吗?”他让围巾滑下她的肩膀,“还有,当你饥渴的时候呢?”   羊毛的触感在她光滑的肌肤上引起一阵阵又酥又麻的搔痒感,当围巾碰触到她的酥胸时,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扭动着。   “当你需要有人触摸你的时候……”他盯着她渐渐泛红的脸颊,声音沙哑地说着:“还有,当你……”   他将唇凑近她的耳边,一字一句清晰地说:“你需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、一个爱你的男人,而不是一条围巾!”   说完,他将围巾扯离她的身体,随手丢向火炉,只见围巾掉落在火炉前,随时会被窜出的火苗卷进去。   “不——不要——”她想往火炉冲去,却被他一把捉住。   “你恨我吗?告诉你,我不在乎,那总比老是被当成替代品来得好。”他将她压在身下,恶狠狠地瞪视她。“放开我!”她挥动手脚,想挣脱他的怀抱。   “恕难从命,我要从你身上得到属于我的东西。”他压低身体,将灼热的硬挺猛地插入她的身体。她用意志力强迫自己的身体反抗他而闭上双眼。   “该死!张开眼睛看着我。”他极力控制他的愤怒,害怕自己在狂怒下会伤害了她,但她的反抗却令他发狂。   她顺从地张开眼睛,泪水在眼眶内打转。   “我是谁?说出我的名字!”   “华容,叫我的名字!”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,他努力压抑自己的欲望,和她的顽强对抗着。   “求你……”   “不要求我,我要亲耳听到你叫我的名字,我要你清楚的知道,在你身上的人是我,而不是一个虚无的过去。”   她微眯着眼睛,看见他涨红的脸颊和恶魔般凶狠的表情。这是唯一一个曾进入她身体,了解她身体每一个细微反应的男人。   她微启樱唇,呻吟似地叫着他的名字,“倪……倪冬——”   “该死的你!”   随着一声怒吼,他终于放开了欲望的缰绳,将腰部往前用力一挺,冲入她的幽径。   积蓄已久的激情催促着他,使他像匹发了狂的马般拼命地在她体内驰骋。她将他紧裹在体内,感受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。   他俩的十指紧紧交握,他的怒火点燃两人之间激情的火焰,让他们忘了一切,只剩下不断爬升的快感。   她的身体开始抽搐,头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摆;他接收到她身体的反应!加快了身下冲刺的速度,终于,在她达到高潮的同时,也喷出炽热滚烫的液体,洒在她的体内。   倪冬没等身体完全冷静,就马上离开她的身体。他拾起地上的衣物,站起身开始着装,眼神冰冷地俯视着她。   “你最喜爱的这条围巾,已经记忆了我们两人交合的味道,你即使洗一千遍、一万遍,味道还是会在,它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了。”   他慢条斯理地将领口拉出毛衣外,整理着身上的衣服。   “你知道你和那条围巾一样,已经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吗?”他一脸鄙夷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她。“我好奇的是,在你和我做爱之后,将来你还会用什么样的心情来想他?”   他离开前,将火炉旁的围巾丢到她的身上,寒着脸说:“带着你的回忆走吧!我永远都不要再看到你。”   ???   “容姐,再见,我先回去了。”美湄脚步轻快地向华容道别。   又到了狂欢的周五夜晚,华容仍然选择留在办公室里加班。她回台湾的这半年以来,每天待在办公室里的时间超过十二个小时,她想借着工作来忘记倪冬,但是每当夜深人静时,在英国发生的种种又会重新回到她的眼前。   她最后一次见到倪冬是在木屋里,他对她说,他永远都不想再见到她。隔天,她的月经来潮,医疗小组飞快地赶来城堡,在检验无误后,便迫不及待地送她回台湾。   自始至终,倪冬都没有现身,只是让管家交给她一个包裹。   “这是倪先生要我交给你的。”   包裹里装的是她在法国遗失的皮包,他遵守承诺地替她找回来。她没有特地打开皮夹查看永聿的照片在不在,因为她知道倪冬一定会替她追回照片。   “他……在哪里?”她迟疑地问着,渴望再见到他最后一面。   管家为难地看着她,“倪先生在工作,不希望有人打扰。”   一句简单的话,让她了解到倪冬的决心,她这才体会到自己伤他有多重。   没有机会向他道歉,她落寞地离开城堡,离开了英国。   回台湾后,她将永聿的照片从皮夹里抽出来,和水蓝色的围巾一起收进橱柜里,甚至还把墙上挂着的永聿的摄影作品全都拿了下来。她刻意让自己脱离永聿的阴影,不再把周遭的环境布置得如他生前一般。   她决定把永聿的影像沉淀在她的内心深处。   虽然,她还是会不时地想起他,但是,伤痛的感觉已经渐渐地淡了。在拔掉先前刻意在忘记中放置的刺,她的伤口开始慢慢地复合了。   事实上,她更想念的是英国的倪冬,毕竟,和他在一起的那段回忆因时间尚未久远,每一个细节都还很鲜明;而且,肉体的结合并不如她想像中的那么容易忘记,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般的抛在脑后。他们之间曾有缠绵,成了她夜晚辗转反侧、浑身发热的因素。   倪冬仿佛在她的身体内种下盅毒似的,让她不能忘记他的温柔、他的体贴、他的笑容,还有他的愤怒。即使她的身边没有任何属于倪冬的物品——她还是想。   “发呆呀?怎么你从英国回来之后,比以前还要魂不守舍?”雅从背后拍了她一掌,让她从无边的沉思中回过神来。   “你还没走啊?”华容努力扯动嘴角,强挤出一丝笑意。   这半年来,雅用尽各种办法想套出她在英国发生的一切,但她却始终守口如瓶,为了不让雅发现她的不对劲,她装出开心的样子,免得又要被严刑拷问一番。   “马上就要走了!今天是小周末,我要去寻找我的下一个猎物,你要跟我一起去狂欢吗?”   “不了,我要整理永聿的摄影作品,还要找出他生前拍的最后一卷底片。”华容站起身,收拾着桌上的文件。   “怎么?你又要把自己关在回忆里吗?”雅皱着眉头问。   “不是。我打算联络摄影协会的人,替永聿开个摄影展,并且以他的名义将所得款项设立一个奖学金。”   华容等了好久都没听到雅的声音,回过头才发现好友早已热泪盈眶,飞奔过来抱住她。   “你总算想开了,感谢上天!”   “不要这样,你太激动了。”华容拍拍她的背脊。“这阵子,多亏你的帮忙。”   “走出来就好,不然,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你的阴阳怪气多久。”雅又哭又笑的。   华容抽出面纸,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。   “好了,不要哭了,你这样子是找不到任何猎物的。这是你最后一次单独出去钓凯子了,以后我每次都要跟着你,直到找到对象为止。”   雅听了,眼泪再度夺眶而出。   华容抱住她,也跟着落下泪来。   ???   摄影展风风光光的举行,吸引了数万名的人潮,但是,华容却一直没在展览会场里现身。   展览的最后一天,她终于鼓起勇气来到会场,因为明天这些作品将会一一被送到买主家中,这是她最后一次能够见到它们。   当她步入明亮的会场,再度看到那些熟悉的照片时,心中不禁有些惆怅,毕竟,这些照片曾经陪伴她度过那些没有永聿的日子,让她能够透过他的目光去看这个世界,了解他如何用相机来诠释周遭最真善美的那一刻。   转角处,一张放大的巨幅照片,将庄严耸立的圣保罗大教堂完整的呈现出来,她如梦游般的走到它面前。   之前,她一直认为都是因为这张照片,她才会失去永聿,但是现在,她终于能跳脱悲伤的情绪来看待永聿的死。她明白,如果当时不在伦敦,如果当时她还没认识永聿,他仍旧是会离开这个世界。   她一幅幅的看着,一边回想着他们两人当时共享的伦敦景观。   “咦?她不是照片里的那个女人吗?”   “好像是耶!就是那幅‘微笑’嘛!”   华容被身旁的交谈声吵得皱起眉头,她转过头,却看见身后有一群人正对着她指指点点。   她马上低头审视自己的衣着,确定没有异样之后,她对着他们低声问:“你们在看什么?”   “你……长得好像那张照片里的女人喔!”一位女孩怯生生地用手指着通道左边的墙壁。   华容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过去,赫然看见她的笑脸出现在墙上的巨幅照片中。   “天啊!这是什么时候……”她快步走过去,一脸惊讶地看着照片中的自己。   照片中的她笑得很灿烂,从模糊的背景,还有她的穿着打扮来看,那是在他们要进去圣保罗大教堂前,坐在咖啡厅外面时拍的。   照片中的她正开心地看着前方笑着,对于自己成了镜头下的猎物毫无所觉。   她在脑海里搜寻着记忆,随即想起了当时她在笑什么。那时前方有一对年轻的情侣在广场上追逐嬉闹,男孩在追上女孩之后,热情地和女孩在广场上拥吻着。   她看见这一幕,于是就笑开了。   她还清楚的记得,当时她在心里想着——我现在和他们一样幸福。   永聿真确的捕捉到那一刻,也许,他当时也感受到她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快乐吧!   这个笑容离她好久了,除了……一幕景象倏地窜过她的脑海,她像挨了一拳般地往后退了一步。   自从永聿离开她之后,她的脸上就再也不曾出现过这种笑容,只除了……她和倪冬在伦敦逛街时,不小心瞥见玻璃上映照的身影。   当时,她脸上的光采和这幅照片一样——洋溢着恋爱中女人的幸福。   这么说,她一直是在欺骗自己,骗自己并没有爱上倪冬,骗自己这段恋情绝对不如和永聿在一起那般刻骨铭心?   她看见相框下标示着主题——微笑,并且已经以一百万元卖出,买主的栏位则是一片空白。   “章小姐,你总算来了,我还以为你会赶不及最后一天呢!”负责与她接洽的摄影协会人员远远走过来,热络地与她寒暄。   “这张照片是被谁买走的?可不可以收回来不卖?”她急切地问。   “可是,这张照片是这次展览里卖价最高的。”协会人员面有难色地说。   “为什么这张照片的价钱会标这么高呢?其他的作品也不过才一万、两万,最多也卖到五万而已,不是吗?”看到一百万元的天价时,的确吓坏了她。   “哦!这是买主自己出的价,他也没说什么,只说这张照片值得这个价格。说实在的,这张照片的确是佳作,当然,也是因为人长得漂亮,效果才会这么好。”他不忘加句谄媚的话。   华容没有理会他的赘言,只是在心里思索着,她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一个人,能一出手就这么阔气的。   “你有买主的资料吗?”   “当然有。只不过,他好像是在国外。”他低着头在口袋里翻找,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,“就是他。”   华容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接了过来,却发现是段明的名片。   “他长什么样子?”   “人……长得还挺和善的。”   “够了,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。”华容自信满满地说。   她知道那个人一定是倪冬,因为,段明再怎样都不会让人有和善的感觉。   所以,倪冬确实来过这里,但是他为什么又走了?   “如果你不反对,我想亲自跑一趟英国,亲手将照片送去给买主。”   她曾经失去了一次真爱,而这次,她不想再和它擦肩而过。   ???   四十八小时之后,伦敦的清晨。   华容急切地按下门铃,连续按了十几声,当段明一脸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门口时,她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。   “搞什么鬼?”他皱着眉头瞪着她,一边拉拢身上匆忙套上去的睡袍。   “我需要你的帮忙,我不知道倪冬的城堡在哪里。”   即使是睡眼惺忪,段明依旧能看得出华容的决心。律师的直觉告诉他,这是个好兆头。   他斜倚在门口,慢吞吞地说:“答应我,你们结婚时,不准叫我当傻愣愣的伴郎,我就带你去。”   华容笑了。   “一言为定。” 第十章  倪冬摊开报纸,在阳台上吃早餐。   管家端着果汁,慢慢地走向他,脸上的表情非常诡异。   “先生,你的果汁。”   “谢谢,放在桌上就好了。”他没有抬头,双眼仍专注地盯着手中的报纸。   “先生,楼下有你的大包裹。”管家放下果汁后,仍站在原地。   倪冬一听到“大包裹”这三个字,心头一震。他低沉着声音吩咐,“你直接帮我拿进卧室里,我待会儿看。”“可是……那是段明先生亲自送过来的,他现在在楼下等您。”   听到好朋友的名字,倪冬马上放下手中的报纸,站起身走向客厅。   远远的,他就看见照片里的华容!正一脸粲笑的看着他。他皱着眉头走过去,她亮丽的笑容让他的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,他开始怀疑,他买下这张照片是不是明智之举。   “谢谢你大老远帮我送过来。”倪冬对着被挡在巨幅照片后的段明说。   “我从来不晓得,你除了喜欢素描画之外,还对人物照有兴趣。”段明的头从相框上缘露了出来。   “不要调侃我,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买这张照片。”倪冬认真地审视着照片,低头没搭理他。   “我是知道,可是有人不知道。”段明神秘兮兮地笑着。   “是谁想要知道?”他纳闷地问。   突然,一双细致秀气的脚出现在相框下缘,与段明并肩站着。   倪冬的心跳顿时如战鼓般愈来愈快,他缓缓地抬起头,在段明将相框往右移开后,看见了华容。她的脸上挂着一丝腼腆的笑容,直挺挺地站着,两眼水汪汪地凝视他。   段明的眼睛在两人之间穿梭,随即耸着肩,识相地转身离开。   华容有些不自在地站在倪冬面前,十指在身后不断地搓着,掌心都渗出了汗水。   她清清喉咙,细声地说:“我替你送照片过来。”   他的眼神灼热地盯着她,觉得她似乎变瘦了。   他粗嗄地说:“服务真好,你都亲自将每张照片送达买主家吗?”   他知道自己表现得不太友善,但是对她,他仍有些许的怨气。   她如骇着般地往后退了一步。她能期待什么呢?一双敞开的臂膀?在她那样对他之后,他没有甩头就走,已经算是不错了。   “我们只对出手慷慨的客人才有这种优惠服务,谢谢你的支票,让我们的奖学金又多了几个名额。”   “没什么,只不过是一点小钱而已。”他的双眼逼视着她,心里纳闷着她来这里的意图。   “为什么想买这张照片?”她的心有如小鹿乱撞般的扑通扑通直跳,十根手指扭绞得快要打结。   “你觉得呢?”他闷着声音说,仍然无法拉下脸来对她示好,他的男性自尊还在修复当中。   “拿我的画像来掷飞镖?”她紧张地笑着,几乎抵挡不了他冷漠的态度。“这张照片这么大,你绝不会错过任何一个你憎恨的地方。”   “有趣,我还没想到这一招。不过,我会慎重考虑的,当我——有那么恨你的时候。”   “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买这张照片?它不值得你花这么多钱。”   “是吗?我满欣赏他的作品,而且,他的拍摄技巧不错,能够精确地捕捉到人物最美丽的那一瞬间。”他耸着肩,假装不在意的说。   “你买这张照片,只是单纯为了欣赏?”她圆瞠着大眼,他的答案令她心慌,让她无法开口向他道歉。   “还会有其他理由吗?”他扬起眉头问。  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淡,让她感到心寒。她已经突破了自己内心的障碍,从台湾飞来这里找他,但她却没有办法跨越,他刻意筑在两人中间的那道墙。   “照片已经送到了,我也该走了。”华容低着头,掩饰眼中的伤心,转头离开。   倪冬望着她的背影,一阵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。他到底要选择自尊,还是一个他爱的女人?   当她走到门口时,他忍不住将心中的话脱口而出,“我买照片的原因是——我不想忘了你的模样。”   她缓缓地转过身,两眼泛着泪光。   “已经半年多了,你忘了吗?”   他朝她走过去,伸手抚摸她细嫩的脸颊,“每过一天,时间就会冲淡一点你的面容,从彩色变成了黑白;从数百个喜怒哀乐的各式表情,到最后只剩下第一次见到你时,你看着歌剧哭泣的样子。”   “这就是你买照片的原因?不想忘了我的模样?”   “我还不想淡忘那段美好的回忆。”他的声音沙哑。   她抬眼深情地望着他,望进他深邃的眼眸,嘴角噙着笑意。   “我还以为你非常厌恶沉溺于过去。你不是劝我要把皮夹内的照片丢掉,才能重新面对未来吗?”   “我曾经说过那些话吗?”他用双手捧着她的脸颊,轻声地说:“失去你之后,我好像……更能了解你的痛苦。”   “你没错,是我不对,以前我老是沉浸在过去,而忽略了你的重要性。”她摇晃着头,温柔地乞求他的原谅。   “看着我,华容。”他抬起她的下巴,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。“我不要任何借口,也不要任何不确定的回答。告诉我,过去的事真的已经过去了吗?”   她捉着他的手,按在她的胸口。“过去的事,在这里的某一个角落,但是其他的地方,全都是属于你的。”她的双唇轻轻地颤抖,害怕他无法接受这样诚实的回答,但是,这已经是她能给的所有了,她必须留一个角落给永聿。   他低头轻吻她的唇瓣,在她的嘴边低语着,“够了,这样就够了,只要你不要忘了爱我。”   他将她的唇瓣含入嘴里,急切的吸吮着,仿佛两人已经分隔了一个世纪之久。   她不再有任何的迟疑,在这个城堡里,她找到了未来,而现在,她在倪冬热情的亲吻中,尝到了甜蜜的爱情。   ???   如往常一样,华容一睁开眼睛,便看到丈夫深情的眼眸。这么多年了,他总是会比她早一点醒过来,耐心地守在她身旁,等着她张开眼睛。   她永远也搞不清楚,他每天到底比她早起多久,又花了多少时间看她,但她很喜欢这种一睁开眼就看见他的感觉。   倪冬在她的嘴唇上轻轻地吻着,“早安,亲爱的太太,结婚五周年快乐。”他扬起一抹微笑。   “早安,亲爱的天才,结婚五周年快乐。”她赏了他一记响吻。“今天的活动和往年一样吗?”   从结婚第一年开始,他们的结婚周年庆就有了固定的模式——先到圣保罗大教堂为永聿点一根蜡烛,再包下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歌剧院,邀请所有的亲戚朋友一起观赏。   倪冬万般不舍地放开她香软的唇瓣,在她的脸颊上摩挲着,低声地说:“嗯,和以前一样,下午我们先到圣保罗大教堂,歌剧院也已经包下来了,只不过,中午多了一场在城堡举办的烤肉餐会……”   “烤肉餐会?皇家医疗小组的人会来吗?”华容突然圆瞠着大眼,面带惊恐地问。   倪冬叹口气,抱歉地说:“是的,他们会参加中午的烤肉餐会。”   “唉!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肯饶了我们呢?”她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。   “他们称这个为例行性的观察。”   “当初你决定娶我的时候,他们不是已经放弃你了吗?当时他们好像还说了一句什么……”她皱着眉绞尽脑汁,想将那句让她觉得备受羞辱的话想出来。   “暴殄天物。”倪冬笑着接口。   “对,就是暴殄天物!”提到这件事,华容仍是气愤得很。“他们每次看到我都咬牙切齿,好像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般。天知道,我只是嫁给一个天才,然后生出一个平凡的小孩罢了!”   结婚之前,医疗小组便曾经替他们估算,他们两人的小孩智商绝对不会超过两百。这样的数字,华容就已经觉得太高了,但对医疗小组来说,却只能以“平凡”两个字来形容。   “对了,我们的宝贝女儿呢?”提到女儿,倪冬整张脸都亮了起来。   他根本不在意女儿的智商多少,重要的是,她长得可爱极了。   “还在婴儿房里睡吧!”不然,保母应该会把她带过来。   他低下头,心思又回到了娇妻身上,双手灵巧地滑进她的睡衣里面……   “你的意思是……我们还有一点时间吗?”他叭在她的身上。   当了母亲之后,她的乳房变得比以前胀大,也更为敏感。她挺起胸部,贴近他的双唇,缓缓地张开双腿,用手引导他的。   “还有……一点点……”她低声呻吟着。   ???   结束“春色无边”的早晨运动后,倪冬在浴室里冲洗,而华容则坐在梳妆台前打扮,他们的宝贝女儿则坐在一旁的地毯上玩积木。   “妈咪……”   “什么事?宝贝。”她听到女儿的叫唤,但是她并没有回头,继续梳理着头发。   “妈咪……桥桥……”女儿坐在地上用细细的嗓音喊着,两只手还不停地拍着,似乎非常高兴。   她带着宠爱的笑容回头,却在看见地上的积木之后,笑容瞬间僵住,一声凄厉的叫声冲口而出。“天啊!”“华容,怎么回事?”倪冬下半身围着毛巾,浑身湿漉漉地从浴室里冲了出来,不明就里地张大眼睛,看见华容正一脸惊恐地指着女儿前方的地毯。   “天啊!”倪冬也跟着低声惊呼,他蹲下身,仔细审视着女儿在地毯上堆砌的积木作品。   “这是……”华容半捂着嘴巴,颤抖地问。   她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是真的。   上周他们带宝贝女儿去剑桥玩,途中经过一座造型特殊的桥,倪冬说明那是用几何原理来拼装,没有用任何一根铁钉的桥,听说后人拆装之后,再也拼不回去,只能用铁钉来保持原状。   现在,地毯上的那堆积木看起来很像那座桥。   倪冬严肃地点头,“是的,这就是我们那天看到的那座桥。宝贝拼得十分完整。”   “你说……你几岁的时候才拼出来?”她声音颤抖地问着丈夫。   “十二岁那年吧!”   “可是,宝贝才两岁……”   夫妻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移到女儿身上,只见她嘴角流着口水,胖嘟嘟的小手在半空中摇晃着。   “爹地……妈咪……抱……抱抱…”   “难道宝贝也是……”   他们两人震撼得说不出话来,只能相互瞪视着,无法将“天才”这两个字说出口。   突然,楼下一阵喇叭声惊醒了两人,他们知道只有那群一丝不苟的医疗小组会这么准时,两人倏地从地上弹跳起来,如无头苍蝇般地在原地打转。   “不——”华容抱着头,无法想象,万一女儿被列为国宝级神童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待遇。   “绝对不能让他们看到。管家,快把医疗小组的人挡在门外。”倪冬拉开门,对着楼下喊着。   “亲爱的,快把这座桥毁了。”她抱起女儿,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。   “等一下,我要拍张照片,好留给宝贝作纪念。照相机……相机在哪里?”他翻箱倒柜地找照相机。   “亲爱的,快点,管家挡不住他们,他们要上楼了。”华容站在门口,急迫地催促他。   “好了、好了,我要再多拍一张。”倪冬蹲下身,从不同的角度拍摄积木桥。   这座积木桥对他的意义!相当于女儿第一次学会鼓掌、叫第一声妈咪、走人生的第一步……女儿的这些阶段性成长,让他这个做父亲莫名的感到一种骄傲和喜悦。   “快、快!快把桥踢掉!”   华容着急地指使着丈夫,话才一说完,医疗小组的人便陆续走了进来。他们一进门,便看见满头大汗的华容,还有一个咯咯笑的小婴儿,以及手上拿着一台照相机的倪冬。   “嗨!我们在拍照,呃……五周年纪念。”倪冬举起手中的相机。   大家狐疑地看着他,眼底净是不解与疑惑。   “只围着一条毛巾照相?”   “哦!这是……我们最喜欢的打扮,对不对,亲爱的?”他朝华容尴尬地笑着。   医疗小组精明的目光盯着华容怀中的女儿,他们此行最重要的任务,就是确定这个小孩是不是有惊人的智商。   “她会说话了吗?”   华容紧张地笑着说:“哦!宝贝只会说妈咪、爹地,还有——”   “坏人。”稚嫩的嗓音含糊地从女儿口中说出,她反射性地伸手捂住女儿的小嘴,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。   “那是她的玩具吗?”医疗小组指着地上散乱的积木。   “是的,是她在玩的积木。”   一位专家马上趋前研究,好一会儿之后才站起身,失望地对着其他同事摇摇头。显然,那堆积木一点意义都没有。   带头的领队叹口气,以一种惋惜的口吻对他们说:“给你们一个忠告,小孩子从小就要让他们玩些益智的游戏,至少可以增加一些潜能,否则,她以后会很……平凡。”   当医疗小组离开房间之后,他们终于吁了一口气。   平凡?华容和倪冬相视而笑。他们绝对会努力让女儿当个平凡的天才。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,如需更多好书,请访问 http://www.bookben.cn/ 段明的爱情故事,请看下一期的《小姐上错床》